邢必走這樣的路很輕鬆,邱時聽不到他的呼吸聲,這要換了趙旅,在後頭能喘出二裡地。
“你這個呼吸,”邱時邊走邊問,“是個擺設嗎?”
“不是,”邢必說,“也會跟身體運動有關係。”
說這麼說,但邱時還是停下來往他麵前湊了湊。
這個距離終於夠近了,雖然呼吸聲很輕,但有氣息掃到了他耳邊,他搓了搓耳朵:“還真有。”
越往上走風越大,邱時把圍巾又繞了兩圈,回頭看了邢必一眼。
“有溫度感知,”邢必說,“身體也會根據溫度高低有相應的反應。”
“聽不懂,”邱時說,“我就想問你冷不冷。”
“意思就是我不冷但我知道現在冷,”邢必說,“我身體也能感受到冷。”
邱時看著他,好半天才說:“繞死我了,我就問你要不要我給你件外套穿著。”
“不用。”邢必說。
“走,”邱時繼續走,“馬上到了。”
“嗯。”邢必應了一聲。
其實並不一定得走到山脊最高的地方才行,現在這裡已經能看到四周的一切景象,但邱時每次都一定要走到最高的那個點上,像是一種儀式,仿佛隻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才不會錯過任何一點風景。
“到了,”邱時停下,站在最尖的那塊岩石上,舉起胳膊,“這裡是城外收屍人地盤的最高點。”
“嗯。”邢必站到他旁邊,慢慢轉頭看著四周。
“你站這裡。”邱時跳下岩石,把位置讓給他。
邢必站了上去。
“其實視野應該不會有什麼改變,”邱時看著他,“不過這裡最高。”
邢必沒說話,靜靜地看著遠處。
“能看很遠吧,”邱時說,“大吧,天高吧。”
“謝謝。”邢必說。
“不客氣。”邱時說。
邢必笑了笑。
“跟我這麼客氣我都不知道說什麼了。”邱時說。
“你是個很好的人。”邢必說。
“聽著不像好話,”邱時說,“感覺說完我就可以去死了,這幾天一個個都覺得我要去送死了。”
“不要輕易共情生化體。”邢必突然說。
“嗯?”邱時愣了愣。
“會影響你對他們的判斷,”邢必說,“情感就是弱點。”
“什麼意思?”邱時問。
“我們無限接近人類,意味著,我們有可能是趙旅,是肖磊,”邢必看著他,“也有可能是張齊峰,是龍先生,是將軍。”
邱時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像我的嗎?”
邢必頓了頓,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很少。”
“邢必,”邱時蹲下,拉過圍巾遮好臉,“你是怎麼判斷對錯的?”
“生存麵前,沒有誰能正確判斷,”邢必說,“有人靠情感,有人靠理智。”
一早保障署的車就遠遠停在了隧道口,趙旅進屋叫邱時起床的時候,邱時發現邢必沒在屋裡。
“我操,”他嚇得腿都有些發軟,“邢必人呢?”
“山尖兒上呢,”趙旅說,“我半夜起來尿尿,一回頭發現那上頭站個人,嚇得我差點兒尿褲子上,早上我出來剛想打個噴嚏,一回頭他還他媽在那上頭杵著。”
邱時雖然有些不能理解,但還是鬆了口氣,起身把衣服套上了:“那你噴嚏出來了沒?”
“憋沒了,”趙旅說,“也不急,你們走了我再打吧。”
“人都沒起來吧?”邱時走出門,回頭往上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個人影在山尖兒上,就是昨晚他帶邢必站的位置。
“要叫他們起來嗎?”趙旅問。
“不用,”邱時說,“他們又該覺得這是見我的最後一麵了。”
“一樣,現在不見,他們就覺得昨天晚上是見你的最後一麵,”趙旅說,“肖磊一早就在山腳蹲了,等著跟你道彆呢。”
“照顧好自己。”邱時衝山尖兒那邊揮了揮手。
上麵的人影動了,順著山脊開始往下走,速度很快,落腳很穩。
“媽的這人是什麼級彆的保鏢,”趙旅仰頭半張著嘴,“這不得是龍先生的貼身保鏢啊?”
“我從上邊兒下來不也這樣嗎?”邱時說。
“你現在下來是這樣,但是第一次是摔下來的,胳膊摔斷了,”趙旅說,“他這最多也就是你昨天帶上去一次展示你地盤吧。”
“我摔下來的時候才多大!”邱時說。
“我就隨便感歎一下,”趙旅說,“時哥,彆吃醋。”
“滾。”邱時說。
趙旅瞪著他,突然一伸手抱住了他,在他後背上用力拍著,啪啪啪啪地一通狂拍之後轉身快步走開了:“走吧,不送了。”
邢必很快回到了掩體,邱時也沒問他又跑上去乾嘛,隻是遞了件外套給他,帶著他穿過清晨安靜的掩體。
他的摩托車停在山腳下,肖磊就蹲在車旁邊。
“我們開車過去,”邱時掀開偽裝網,跨上車,示意邢必坐後頭,“一會兒趙旅會過去把車開回來。”
邢必坐到了他身後。
“走了。”邱時腿撐著地,伸手在蹲著的肖磊腦袋上拍了兩下。
肖磊沒出聲。
邱時發動車子,猛地一擰油門,引擎發出轟鳴,車子衝出去的瞬間,身後一片塵土飛揚。
邢必伸手在他腰上摟了一把才沒被甩下車。
肖磊終於發出了聲音,車跑出去老遠了還能聽到他正“呸呸呸”地往外吐沙子。
邱時笑了起來。
“反應挺快,”他說,“居然沒掉下去。”
“這點兒反應還是有的。”邢必說。
李風坐在車裡,看到他倆上車,把腿邊的兩個很大的背包踢到他們麵前:“給你們的裝備,衣服,衣服都是按邱時的品味挑的,還有藥品,需要用到的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武器出發前會給你們。”
“有車嗎?”邱時問,“這玩意兒背身上,沒走到地方先累死了。”
“有,”李風說,“但是可能開不到地方。”
“有山嗎?”邱時皺皺眉,“他們軍隊那些能爬的車弄一個就行。”
“有河。”邢必說。
“那車能變成船嗎?”邱時問。
“不能。”李風說,“到那兒之後我們這邊資料就不全了,要怎麼走就看邢必了。”
“怎麼過河?”邱時轉頭問邢必,“有橋嗎?”
“沒有,遊過去。”邢必說。
“我操。”邱時擰著眉轉開了頭。
“你泡水會短路嗎?”邢必問。
李風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你祖宗,”邱時說,“我不會遊泳。”
“有救生衣。”李風笑著指了指包。
“你肚子不疼了?”邱時看著他。
“還行,”李風說,“比鼻子好得快。”
實驗室,吳館長帶著一組技術人員已經在等著了,他們要給邢必設定時間,按邱時的理解,就是倒計時關機。
“二十八天。”吳館長說,“無論任務能不能完成,人能不能帶回來,資料能探查到多少,甚至是不管到沒到地方,必須在這個時間裡回來。”
“如果沒回來呢?”邱時問,“我們要是讓人逮了超過二十八天了呢?”
“三個月內回來不會造成損傷。”吳館長說。
“知道了。”邱時看了一眼站在玻璃罩子裡正接受檢查的邢必。
一個技術人員走過來,拉起邱時的胳膊,用一把長得跟槍似的東西往他手臂上打了一下。
手臂上有細小尖銳的短暫疼痛。
“又他媽是什麼?”邱時看著微微有些滲血的手臂,往衣服上蹭了蹭。
“控製器,通訊器,一個總控裝置,”李風說,“你現在可以自主控製視網膜地圖,可以跟指揮部直接聯係……”
“指揮部是誰?”邱時問,“你嗎?”
“你想換成張署長也行,”李風說,“換成徐上校也可以。”
“就你吧。”邱時說。
準備工作漫長而枯燥,雖然並不複雜,但吳館長如同洗腦一般不斷重複著簡單的流程,重複著任務原則,重複著搭檔處置原則,讓人心煩意亂。
“差不多了,”邱時說,“我腦袋快炸了。”
“都記住了吧?”吳館長問。
“記住了,”邱時說,“我記不住還有邢必呢。”
邢必在一邊沒有說話。
“必須你記住。”吳館長強調。
“知道了。”邱時明白吳館長這句話的意思,那些流程,那些原則,有一半是針對邢必的約束。
“去領武器彈藥。”李風說。
這次的武器比之前任務的時候用的那些又要先進不少,主要是小巧了很多,能方便地藏在衣服和靴筒裡。
“挺舍得,”邱時看了李風一眼,“費了不少勁爭取來的吧?”
“不要起衝突,”李風低聲交待他,“保證你倆的安全。”
“嗯。”邱時應著。
“有機會儘量多接觸,搞清他們的目的,”李風說,“雲城不能再有戰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