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邱時很少會害怕, 對於從小在城外長大的收屍人來說，隻要是能看得到摸得著打得死的，無論是人還是彆的什麼, 都不可怕。
但眼前這個能看到摸到實在想弄死借著現在控製住的機會應該也不是弄不死的邢必時, 他感覺到了害怕。
邢必是他願意去信任的人, 也是他身處這個未知的環境裡麵對危險時唯一的後盾, 而他在更多的時間裡並不會刻意去思考邢必的身份，他不像張齊峰那些人那樣, 清晰地把邢必劃在另一個圈裡, 一個為人類而存在，身體各方麵機能都強於人類的工具。
邢必比很多人都更“像”一個人。
而現在這個帶著讓人窒息的殺氣的一級潛衛，是陌生的。
邱時能感覺到自己的害怕裡還混雜著絕望。
邢必從一個“人”變回“工具”的那種絕望。
但他現在沒有時間去思考為什麼會這樣，長期以來對危險敏感讓他憑直覺就能斷定, 就現在，就在不超過三百米的範圍裡, 有除了他和邢必之外的東西。
雖然不確定這東西是不是影響邢必的原因, 但肯定算不上友好。
邱時在手臂上摸了一下，打開了地圖，這個基於任務聯絡的地圖跟雲城已經真正地斷聯了，地圖功能還能用，雖然沒有任何地形路線的提示，但可以提示可疑目標。
在地圖啟動完畢的同時，邱時看到了兩個亮點。
生化體。
直線距離不到一百米, 就在左側。
左側是山, 這東西也隻能藏在那些岩石和樹林中。
目標大概率是邢必。
邱時沒有猶豫，他用腳挑著邢必的身體一翻，讓他麵朝下, 然後用槍頂在了邢必頸後。
“我不管你們是誰，想乾什麼，”邱時抓著邢必的衣領把他從山邊往車那邊拖過去，“兩分鐘之內不滾，我就開槍。”
邢必在完全不動的情況下挺重的，好在裝醉的時候邱時拖過他一次，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讓邢必的臉在石頭上磕了兩下。
兩個亮點微小地平移了一小段距離又停下了。
“聽不懂人話是吧。”邱時對著邢必頸邊的泥地開了一槍，子彈鑽入泥濘時發出一聲悶響，接著槍聲在山石間撞擊回蕩著。
“一分半。”邱時腳踩在邢必肩上，槍口依然對著邢必，他抬頭看向亮點的方向，“他隻能在我手裡活著，無論什麼原因要走，都死，一分鐘。”
“三十秒。”
亮點開始往山上退，速度很快。
“快滾！”邱時衝那邊吼，“滾滾滾給老子滾！”
直到亮點消失在地圖上，邱時依舊拿槍指著邢必。
五分鐘之後，邱時對著寂靜的山林方向吼了一聲：“滾！”
然後移開了槍口。
“邢必，”邱時蹲下，用手托著他的頭，讓他側過臉來對著自己，“你說話。”
邢必依舊沉默，邱時不知道到底用什麼辦法能讓邢必回到正常狀態，現在被限製的狀態會不會對邢必產生什麼傷害。
他隻覺得邢必身上透著令他後背發涼的寒意。
“操|你祖宗邢必，”邱時罵了一句，俯身跟他對視著，“出點兒動靜！數數！唱個生日快樂！”
邢必冷冷地看著他。
“你還記得你的任務嗎？”邱時從靴筒裡抽出了刀，“保護我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你受到的任何能威脅到我的傷害，”邢必突然開口了，聲音平穩而冷靜，“都會讓你到不了目的地。”
邱時因為邢必終於開口而帶來的驚喜幾乎是瞬間就消散了。
“我知道。”他知道邢必的這個回答意味著什麼，自己受到什麼樣的傷害都不會讓他變回之前的那個邢必。
所以他也不打算試了，他把刀移到了邢必頸後：“你醒不過來，我也到不了目的地，都一樣。”
他握著刀刃，隻露出刀尖，接著往下猛地一紮，刀尖刺進了邢必頸後。
有黑色的液體滲出。
邢必的瞳孔在這一瞬間猛地收縮，沒等邱時拔出刀，他已經一抬胳膊翻身躍起，接著膝蓋砸在了邱時胸口上。
邱時被砸倒在地，邢必的膝蓋跟著壓了上來，他頓時感覺到了強烈的窒息，眼前飄過一片金花。
想刺激一下邢必，結果連控製都給刺激得解除了？
這他媽什麼質量不過關的控製係統？
但邢必沒有馬上下殺手，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邱時抓住了這可能隻有零點幾秒的機會，左手抬起握拳，狠狠往下一壓。
邢必頓了頓之後，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迷茫，壓在他胸口的膝蓋也失去了力量，接著就撲倒在了他身上。
邱時顧不上彆的，掙紮著把邢必從自己身上掀了下去，然後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了過來：“邢必！”
幾秒鐘後邢必開口：“在。”
“你醒過來了嗎？回魂了嗎？”邱時在他臉拍了一下，“回答我！”
“解除控製。”邢必說。
邱時盯著他，雖然眼前的邢必有些冷淡，很像是從中轉箱中走出來時的樣子，但身上的殺氣已經開始消散。
邱時並沒有解除控製，不能再有任何一點閃失。
他在包裡翻出了之前那幾個沼澤遊民用來捆邢必的鋼索，把邢必的手和腳捆住了，邢必掙不斷這個東西，當時他是弄開了鋼索那頭的鎖扣。
為了不讓邢必有機會動，加上鋼索的長度也有限，邢必被他捆成了跪姿，看上去有點兒慘，但比再出意外要強。
“我沒時間等你完全恢複了，”邱時看著他，“你忍忍吧。”
邢必沒說話。
邱時拿了個斧頭到山邊砍了一堆藤條過來，把藤條繞在了剛從車上拆下來的氣墊架子上，做成了一個簡易拖車，再用幾根粗藤條把拖車連在了摩托車上。
“我跟你說，”邱時過去拖著邢必把他放到了拖車上，用藤條固定好，“以前保障署舍不得給我們弄個車，我們收屍的時候就是這麼拖的。”
邱時跨上了摩托車，回頭看了邢必一眼：“出發。”
這邊的路雖然靠近山邊，但比起雲城那邊，還是要平整一些，因為泥土比岩石要多，加上架子的下麵還有氣墊，總體還算是平穩。
在氣墊被磨破癟掉之前，被他趴放在架子上的邢必不會感覺太遭罪。
車往前開的時候，邱時一直注意著後麵的動靜，琢磨著要不要聯係李風套點兒話。
但現在那邊的狀況是什麼樣的他不清楚，萬一聯係上了，那邊一堆張齊峰徐上校的問這問那……邢必的異常，他並不打算讓他們知道，那些人裡沒有可以信任的。
隻能再等等，讓李風主動聯係他。
車往前開了快一個小時，邱時看到了前方山邊有一塊塌方形成的碎石帶，估計就是邢必說的那條路了。
“是前麵那條路嗎？”邱時回過頭問了一句。
“是。”邢必臉扣在睡袋裡回答。
“你現在……”邱時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沉悶的一聲“嘭”，一路被各種摩擦磕碰的氣墊終於撐不住爆了。
他隻得停下了車，用刀割掉了藤條，把架子卸了下來。
“邢必？”邱時把趴著的邢必推成側臥，看著他，“說點兒什麼？”
邢必沉默著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了一句：“那個手勢。”
“嗯？”邱時皺了皺眉。
“直接做就可以，”邢必說，“不用專門把手舉起來。”
邱時愣了愣。
“我如果要殺你，”邢必說，“你舉手那點兒時間，夠死八次了。”
邱時看著他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你這吹得得有點兒過了。”
邢必笑了笑沒說話。
“你正常了嗎？”邱時問。
“沒有，”邢必說，“建議你拖著我上山。”
“是你了。”邱時捏著他下巴，左右檢查了一下，脖子上黑色的痕跡已經看不到了。
“嗯。”邢必應了一聲。
邱時費了半天勁才把捆在他手腳上的鋼索給解開了。
邢必翻了個身，躺在架子上，輕輕舒出一口氣。
“你脖子……”邱時說。
“沒事。”邢必站了起來。
“你剛才……”邱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你記得嗎？”
“記得，”邢必說，“先上山再說，這裡不安全。”
這裡不安全，邱時不知道指的是什麼，眼前的地圖很乾淨，什麼也沒有，連普通的野生動物都沒有。
但在邢必恢複到他熟悉的那個狀態之後，邱時還是會選擇相信他的判斷。
車上的東西都被整合放進了背包裡，一人一個，接下去的路程，如果找不到彆的交通工具，就得這麼一路走著過去了。
“路上能打獵嗎？”邱時跟在邢必身後。
“罐頭背不動可以放我背包裡。”邢必說。
“……我就問問。”邱時說。
“這邊沒有什麼能獵的動物，”邢必說，“河邊很多遊民。”
“獵遊民？”邱時愣了愣，有些震驚。
邢必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剛頭受傷了嗎？”
邱時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沒忍住笑了起來：“操。”
這條上山的路，其實也並不是路，隻是因為泥石流曾經把這個位置的樹木都推倒了，留出了一條稍微寬一些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