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保自己再救人,”邢必說,“你是這麼跟你那些兄弟們說的。”
“嗯,”邱時點頭,“我不一定做得到,但是這世道,你也分不清誰值不值得你去救,也確定不了救人的後果,最簡單的就是先救自己,確定一個‘我不死’的後果。”
邱時說完又想了想:“我發現了,我會把這個‘我’,放進很多事情裡去,結果就會變得不可控,我們除了需要生化體強化的能力之外,可能也是需要沒有這個‘我’的人吧。”
“也許吧。”邢必說。
“我沒想過這些,”邱時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我活的年頭不夠。”
邢必笑了起來。
“你設定的年齡是多少?”邱時問。
“二十八。”邢必說。
“你的樣子呢?”邱時問,“你的臉,你的……身材之類的。”
他看了看邢必,身材還是很不錯的。
“會有一個最優的參考數值範圍,”邢必說,“在這個範圍裡隨機生成。”
“那你這個隨機隨得還不錯,”邱時說,“你長得很好看。”
“這一點比人類強。”邢必說。
“是,人類沒有個範圍,起碼醜起來沒個下限,”邱時說,“一不小心就成張齊峰那樣了。”
邢必笑著看了看他:“你對他意見很大。”
“他時刻都想弄死我,”邱時說,“一旦實驗那邊再弄出一堆你,我就該帶著我那幫兄弟逃了。”
“那你現在就應該逃了。”邢必說。
邱時轉過頭,看著他好半天才開口:“你要不先把衣服穿上?”
“我不冷。”邢必說。
“你不是無限接近人類嗎?”邱時說,“正常沒哪個人光著跟人烤火聊天兒的,我一轉頭都忘了我想說什麼了。”
邢必拿過衣服穿上了,他包裡的衣服還是乾的,防水袋沒在打鬥中被破壞,從側麵說明了生化體避震和穩定性要比人類強很多。
穿好衣服,他重新坐到火堆旁邊,然後躺下了,枕著胳膊看著天空。
看上去很舒服的感覺。
邱時也躺下了,枕著胳膊跟他一塊兒看著天空。
現在天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似乎沒什麼可看的,但這種無邊無際的空蕩蕩,又會讓人看上很久。
“我經常沒事兒就會在掩體頂上這麼躺著看天。”邱時說。
“我很久沒這樣了。”邢必說。
“那天在城外,你是不是一夜都沒回掩體,”邱時問,“一直在山尖那兒?”
“嗯。”邢必應了一聲。
“這次如果順利把小嶺帶回去了,”邱時說,“你是不是又得回那個艙裡去了?”
“嗯。”邢必應著。
“如果有彆的生化體能代替你,”邱時說,“你是不是就不用這樣了?如果用不上你了……”
“他們會封存我,”邢必說,“或者銷毀。”
“我操。”邱時皺了皺眉,“如果一開始是打算這麼使用的話,何必要讓一級生化體有自己的思維呢?”
“因為一開始不是這樣的,”邢必說,“一開始是自由的。”
邱時轉過頭:“為什麼後來變成這樣了,封存,鎖記憶,搭檔這個也是後來才有的吧?”
“我不記得了,”邢必說,“也許無限接近人類的時候,那句誓言就會變得不那麼容易堅持了。”
邱時看著他。
“你想起來剛才想說什麼了嗎?”邢必問。
“什麼?”邱時愣了愣。
“因為我沒穿衣服所以你看忘了的那個。”邢必說。
“……不是,”邱時嘖了一聲,坐了起來,“你這麼一說,聽上去就很奇怪。”
“那你示範一下怎麼說。”邢必說。
“是我想說什麼,然後一轉頭,看到你沒穿衣服,”邱時說,“然後就忘了。”
“有什麼區彆嗎?”邢必問。
“沒區彆嗎?”邱時說,“你彆裝傻。”
邢必笑了笑:“那現在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了,”邱時看了看手臂,“在洞裡的時候,李風說的那個林晟,是什麼人?”
“一級潛衛,”邢必說,“跟我一樣的生化體。”
“李風問你這個乾嘛?”邱時皺了皺眉。
“想告訴我他們激活了林晟。”邢必說。
“那你告訴他,激活了誰關你屁事。”邱時說。
“林晟很強。”邢必說。
“怎麼了,”邱時說,“你倆還要競爭上崗麼。”
邢必沒說話,一直看著天空。
“之前說過還有幾個生化體也在做共生實驗,李風又這麼問了你,”邱時問,“是不是他就在這幾個裡?”
“是。”邢必說。
“他能代替你嗎?”邱時問。
“不能,”邢必抬起胳膊,看著自己的手,手上的黑色痕跡再次隱約出現,“但是如果我不能控製這些,可能就會被他控製。”
邱時沉默了。
邢必一直舉著胳膊,盯著自己的手,很長時間都沒有動。
他把邢必的手拉了下來,問了一個他本來不想問的問題。
“有機會的話,”他問,“你會跑嗎?”
“我還……”邢必說,“沒有絕望。”
邱時重新躺下,邢必的很多話,他其實都不能完全理解,也許是他活得不夠久,也許是城外的生活不夠複雜,他見過很多死亡,各種各樣,他知道怎樣能在城外生存,但也就是這些了。
那幫兄弟跟他一樣,大家都跟死人一樣單純,不想事兒,明顯點兒的區彆就是他們不想死。
“你睡吧,”邢必說,“有人來了我會知道。”
“睡不著,”邱時說,“剛才過河過得太刺激了,現在興奮得很。”
“我以為你會嗆水。”邢必說。
“那倒不至於,憋著氣呢,”邱時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就是掉水裡的時候居然還彈了兩下,跟打水漂一樣,我都怕我肋骨又斷了。”
“水漂是什麼?”邢必問。
“作為要保證我安全的搭檔,你的重點不應該是我的肋骨嗎?”邱時說。
“骨頭沒有斷,”邢必握住他的手腕,“脈搏有力,你目前沒有危險。”
“你沒打過水漂嗎?”邱時問。
“沒有。”邢必說。
“走,我教你。”邱時坐了起來。
“這麼興奮?”邢必說。
“來不來?”邱時問。
“來。”邢必坐了起來。
邱時走到水邊,蹲地上找了幾塊石頭放到邢必手裡:“用這種。”
“嗯。”邢必看了看。
“看著啊。”邱時拋了拋手裡的石頭,然後對著水麵扔了出去,雖然水流挺急的,但石頭還是在水麵上蹦出了四五朵水花。
“是有點兒像。”邢必說。
“……不用這麼認真。”邱時說。
“我試試。”邢必說著就把手裡的幾塊石頭都扔了出去。
“你……”邱時想說你他媽不是學習能力很強的一級生化體嗎,我是怎麼扔的沒看見嗎。
但他沒有機會說這些。
因為邢必扔出去的幾塊石頭居然同時帶出了幾串水花,在水麵上歡樂地蹦遠了。
“你祖宗。”邱時看著水麵。
“很好看。”邢必彎腰又隨便撿了幾塊石頭,再次一把扔了出去。
水麵上又是幾串長長的往遠處蹦去的水花。
“你玩吧,”邱時轉身往火堆走過去,“我困了。”
“不興奮了?”邢必問。
“你是不是故意的?”邱時轉過頭看著他。
“不是。”邢必嘴角淺淺勾了一下。
“你那笑都快憋不住了。”邱時躺回到火堆邊。
邢必也走了回來,坐在他旁邊。
邱時想了想,枕著胳膊:“會沒意思嗎?學什麼都這麼容易。”
“不會,”邢必說,“我到現在才學會打水漂。”
“響指誰教你打的?”邱時問。
他以前沒有想過,邢必身上這些細節,讓他無限接近人類的情感和思維之外的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
“我以前的搭檔。”邢必說。
邱時頓了一下:“還活著嗎?”
“這個問題需要我回答嗎?”邢必問。
“操,”邱時笑了起來,“不用。”
邢必也笑了笑。
“你還記得他嗎?”邱時問。
“那一部分記憶是在鎖定範圍內的,”邢必說,“不記得了。”
“你並不想要一個搭檔吧,”邱時說,“這種表麵搭檔,實際……隻是為了限製你的搭檔。”
“但因為有你,我才能被重新啟用。”邢必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