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之前, 穀雨回頭看了一眼,見那溫玉若滿臉的委屈,不由得皺下了眉頭。
昨日晚間, 溫玉若差人給溫月聲送了一封信,那封信字裡行間都在訴說著她不是故意要搶姐姐的鳳頭釵,如果溫月聲不開心的話,她可以將釵子送還回去。
然而今日她便戴著這釵子招搖過市!
這讓穀雨想起來,從前人人都說郡主處處針對她, 可仔細回想起來, 哪一次郡主發作時,她沒有刺激過郡主?
隻因她體弱,她柔弱不已,她在所有人眼裡都是善良天真的模樣,就將所有過錯都怪罪到了郡主頭上?
眼下想來,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如何會全都是一個人的過錯?
隻是從公主府, 到鎮國公府,甚至到宮中的人, 都偏疼她溫玉若罷了。
夜裡下了大雨, 這是近些日子最大的一場雨。
雨水連著片,與呼嘯著的風一起,水柱一般衝洗著宮中的屋簷。
在這聲勢浩大的雨聲中,蕭縉身邊的長隨候在了宮門外,等候良久,方才等到了滿身狼狽的蕭縉。
他走在了雨幕中,渾身濕透。
那雙眼眸,在這雨夜裡, 透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之感。
長隨看著,心頭咯噔一跳,慌忙從馬車上拿了鬥篷和油紙傘上前,想要給蕭縉撐傘,卻被他一把拍開。
“王爺……”長隨的聲音,淹沒在了這沉沉的黑夜裡。
蕭縉沒上馬車,反而是直接翻身上了馬。
頂著這瓢潑大雨,還有身後長隨的喊聲,一路策馬到了公主府門外。
公主府的大門,和這十幾年裡他印象中的一樣。
可有些東西,卻已經是截然不同了。
比如這個眼生的門房,還有對方並不熱絡的態度。
在得知他想見郡主後,對方直言道:“夜已深,郡主睡下了,還請王爺改日再來。”
蕭縉沉默許久。
他看著公主府這道大門在麵前閉上,眼眸幽沉。
心口處,後知後覺地鈍痛了起來。
他們婚約已解,以後他同她再無關係,再也不是他無論何時來公主府,她都會歡欣雀躍迎上來的時候了。
他閉了閉眼睛。
中宮嫡子,身份尊貴的永安王,頭一次生出了想要開口哀求的衝動。
然他到底沒開口,卻也沒有走。
他就站在了這大雨裡,看著那融入了夜色裡的大門。
在風雨交加的夜裡,這道門,像是蟄伏著的巨獸一般,輕易就能將人吞沒。
待得雨聲漸弱,至完全停下,東方露了魚肚白時。
那門房再次打開公主府大門,瞧見蕭縉竟還在外邊時,亦是被嚇了一跳。
匆匆進門稟報,卻沒多久就折返了回來。
他看著蕭縉的眼神裡,透了些許的憐憫:“王爺請回吧,郡主不見客。”
憐憫?
蕭縉想笑。
堂堂永安王,有遭一日竟是淪落到了讓下人憐憫的地步。
他滿身疲憊,奔勞了一天一夜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即便如此,卻仍邁不出腳步去。
他想再等等。
若他今日真的昏倒在這門前,她會不會多看他一眼?
如今他想要見她一麵,竟要靠著她大發慈悲,或是憐憫心泛濫了。
然直至天光大亮,原本安靜的公主府中熱鬨了起來,他都沒能等到任何的消息。
“吱呀——”禁閉的大門再次打開,他抬眸去看,看到的卻是一種不甚熟悉的麵孔。
不是她。
周曼娘看著這位矜貴冷傲的永安王,如今滿身狼狽,眼中血絲密布,衣服發皺,疲憊不堪的模樣,腳步微頓。
“原本郡主是不打算搭理王爺的。”她聲音柔軟,說出口的話卻毫無溫度可言:“今日便是王爺死在了門口,也踏不進公主府半步。”
“但我還是自作主張,出來見了王爺。”她微頓,直視著對方的眼眸:“曼娘以為,有些話還是當說清楚的好。”
蕭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
他對她幾次薄弱的印象,就是溫月聲曾在宮宴上幾次三番地庇護過她。
那時周曼娘還很膽小,在那樣的場合,抖動著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而在她身邊不過些許時日,竟變化成了這樣。
周曼娘將一封信遞給了蕭縉。
蕭縉接過後,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熟悉的字眼。
是溫玉若的字。
“這是王爺放在心尖上的人,前天晚上給郡主送的信。”周曼娘微頓後道:“這不是第一封,但大概會是最後一封。”
“王爺昔日縱容她,偏疼她,而忽視自己未婚妻時,就應該想過會有這一日。”
“比起從前郡主所受的委屈,眼下這般算什麼?以及……”她抬頭,那雙從前瑟縮的眼,如今鎮定而富有底氣:“得到時不珍惜,失去了卻後悔莫及,曼娘以為,這等行為也同犯賤沒什麼區彆了。”
“郡主不需要遲來的深情,往後公主府的大門,也不會對王爺打開,婚約已退,王爺不要名聲,我們郡主還要。”
“曼娘就不送了。”她朝他輕頷首,回身道:“關門。”
那道厚重的大門,再次在蕭縉麵前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