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似要有一場大雨。
狂風大作, 溫月聲的衣袍和烏發輕輕揚起,剩餘的細碎日光, 都籠在了她的身後。
她手持長劍, 劍身閃爍著冷光,劍尖直指著蕭縉的咽喉。
旁邊的宮人看得心驚膽戰,頻頻朝殿上看去。
背脊骨遭受了重創後,蕭縉口鼻間呼出的, 都是一縷縷的濁氣, 他眼神渙散, 也近乎於接近於力竭。
可這些加在了一起, 都不若她眸底深處來得冷。
在萬眾矚目之下, 她將劍尖對準了他,殺意滔天。
且還根本不帶任何的掩飾。
此刻的殿上, 已經亂成了一團。
皇後倏地一下站起了身來,臉色難看至極。
而在她身邊的魏蘭芷,亦是神色大變。
底下的所有人皆是麵麵相覷。
就連帶著魏蘅之,鎮國公府的人, 亦是萬萬沒想到,今日比武,會出現了這般的場麵。
魏蘅之甚至還有些恍惚, 數月之前, 溫月聲還心心念念地想著要嫁給蕭縉,為了能夠順利進門,她拚命地想要討好鎮國公府的人。
甚至也包括了他。
那些拙劣的伎倆,魏蘅之當時覺得煩,然如今回想起來,簡直恍若隔世。
誰能想到, 有遭一日,溫月聲會在所有人的麵前,劍指蕭縉的咽喉。
此前這殿中,還在為了蕭縉會娶誰的事情而熱鬨了番。
如今看來,不論蕭縉娶誰,隻怕都跟溫月聲無關。
這不是蕭縉的選擇,而是溫月聲的。
因為她但凡對蕭縉留有一絲一毫的溫情,今日都不會拿著劍,抵住了他的咽喉。
溫玉若麵色蒼白,原本紅潤的唇,也迅速褪去了顏色。
她緊盯著那邊,看著狼狽的蕭縉,微愣住。
在她眼中的蕭縉,矜貴不可觸碰,還是今上唯一的嫡子,貴不可言。
不隻是她,魏蘭芷亦是這麼看待的。
而他們眼中貴不可攀的蕭縉,到了溫月聲的手裡,卻隻是一個她的手下敗將。
一個她沒怎麼費勁,就能將對方打得搖搖欲墜,近乎於站立不住的失敗者而已。
“姑母。”魏蘭芷回過了神來,驚聲道:“她不會真的動手吧?”
那懸在了咽喉上的一把劍,直看得人心驚肉跳。
今日換了任何一個人,魏蘭芷都不會問出這句話。
但這個人是溫月聲。
自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見識到了現在的這個溫月聲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可以叫大皇子斷臂,徹底成為廢人,未必就真的不會殺了蕭縉。
皇後將手中的綾帕攥得很緊,她神色緊繃非常,抬眸同底下的鎮國公對視了眼。
鎮國公麵沉如水,他對著皇後輕搖了搖頭,示意皇後冷靜。
溫月聲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殺了蕭縉的。
皇後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知道是一回事,看著那把劍懸著,又是另外一回事。
今日,包括了皇後在內,所有永安王一脈的人,都深切地體會到了,劍尖落在了他人手裡,命由他人掌握著,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而這一切,不過是他們加諸在了溫月聲身上的點滴。
比武台上,溫月聲抬眸與他的對上。
在蕭縉的目光之下,她一抬手,竟是直接將手中的劍,筆直地朝著他投擲而去。
那劍身劃破了長空,留下了一道殘影,劍尖鋒利,直逼著蕭縉而去。
“表哥!”那把劍飛出去的瞬間,殿上所有的人皆驚慌失措,就連剛才還鎮定自若的鎮國公,都倏然起身。
殿上亂成一團,慌亂中有人驚叫出聲,但都沒引起殿內的人的注意。
所有人抬眸,隻看見那把劍,筆直地從蕭縉的脖頸旁飛快,削落了他的一縷頭發,砰地一聲巨響紮進了他身後的牆上。
哢擦。
劍尖入牆的瞬間,劍身寸寸斷裂開來,碎成了一地。
溫月聲在那一地的長劍殘渣中淡然轉身。
隻殺了他,未免太過容易。
在她身後,無數人懸著的心落了地。
比武台旁邊的宮人終於是緩過了神來,遲疑後許久,方才道:“思寧郡主,勝——”
殿上的人這才如遭雷擊般回過了神來,殿上卻始終安靜。
原因無他,溫月聲今日所表現出的能耐,遠超過他人想象。
京中比蕭縉武藝還要高的人,可並無幾人。
也或者是蕭縉自己留有了餘地,但哪怕是留有餘地,他應當也不會讓自己如此狼狽才是。
身為皇四子,還是中宮唯一的嫡子,這般落敗於溫月聲之手,已經不是丟不丟臉的問題,而是近乎於讓溫月聲,把中宮一脈所有人的臉麵,踩在了地上了。
更叫人難以理解的是,皇帝見得這般場麵,竟還輕拍手,淡聲道:“好!”
皇帝的下首,端坐著的景康王,神色變了又變,眼眸閃爍非常。
剛才那般場麵實在是過於刺激,隻皇帝都沒有追究,那溫月聲所為,便是合理的。
無人敢有質疑。
溫月聲就這麼一步步地,往殿上走來。
她到時,晏陵已經候在了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