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之中,無人說話。
太和殿內安靜非常,就好像是午後平靜的湖麵一般,然觀底下,早已經是暗潮洶湧了。
這抹瑰麗刺眼的顏色,於整個大殿之中都格外晃眼。
而比起衣服還要晃眼的,便是溫月聲正式入朝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全軍點兵。
她入朝之後不過三日,便是全軍點兵的日子。
而在這三日裡,她麾下的城北刀兵營的一千精銳,在精兵彙演之中,力挫三大禁軍中的所有精銳,直接以不可抵擋之勢,斬獲了精銳彙演頭名。
溫月聲新官上任,她底下的將士就連著拿了兩個頭名。
甚至都不需要她做些什麼,就已經給她這個殿前軍統領,添了三把火。
至全軍點兵的當日。
皇家獵場之上,底下站著密密麻麻的將士,黑壓壓的一片。
同彙演時不同,今日點兵,是絕大部分的將士都在。
前些時日昊周細作的事情影響,軍心渙散,是以到得今日,依舊是氣氛沉悶。
高台之上,文武百官在側,皆等待著接下來的點兵儀式。
底下的將領敲響了軍鼓,高聲道:“請主將點兵——”
聲音高亢,在整個獵場上方盤旋,一連呼喚了三聲。
溫月聲著一身玄色衣袍,周身清冷淡漠,在這三聲呼喚之中,一步一步,從最低一階的台階,緩步往上。
咚咚咚,軍鼓與她的腳步彙合在了一起,協同無數人的目光,看著她一路走到了高台大殿之上。
在她站定了之後,底下那些黑漆漆的目光,皆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溫月聲重掌兵權後,倒是讓底下的將士振奮了些許。
但是昊周細作未除,軍中便始終都籠罩著一層陰霾,也正是因為如此,軍中的氣氛才會如此的沉悶。
在她身後,是佇立的文武百官。
因為離高台邊緣較遠,便有人低聲道:“郡主已是被請了回來,卻也沒見著軍心如何振奮。”
“畢竟出現了這麼多的事情,郡主此前又隻是守衛軍將領,你沒看見那守衛軍的狀態嗎?”
看見了。
底下黑壓壓的人群之中,溫月聲曾帶領過的那些守衛軍,都跟周圍將士大不相同。
就連此前表現尚且還算不得多好的城西城南守衛軍,如今亦是精神振奮。
整個大軍之中,就顯得這四大守衛軍尤其地精神了。
“……想要穩固軍心,卻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到底是公主之事影響太大。”
“也是,就算是郡主,想要人心聚攏,怕也是並不容易。”
隻這個場麵,確實很難叫人放心。
殿上的皇帝,麵色亦是略有發沉。
在這壓抑低迷的氣氛之中,溫月聲立在了高台邊上。
她身上單薄的衣裙,伴隨著秋風飛舞,如墨般的烏發清揚,身姿消瘦單薄,看起來全然不似能夠統率得了這麼多將士的統領。
她立於高台之上,開口第一句卻並非是點兵,而是道:“章玉麟何在?”
底下的將士先是一怔,隨後接連回頭去看。
但因為場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們亦是未有第一時間看見章玉麟。
就在疑惑不解之際,遠處站立著的將士,聽見了由遠及近,逐漸逼近的馬蹄聲。
這馬蹄聲跟尋常的都不一樣,踩在了地上,咚咚作響,聲音傳得很遠。
今日全軍點兵,竟是有人在獵場之中縱馬疾行?
不少人皆是心生疑惑。
而這疑惑尚且持續了沒多久,就見一隊人馬策馬奔行而來,領頭之人,便正是那個章玉麟。
晴空之下,章玉麟身穿甲胄,騎著戰馬,手裡……竟是還拎著一個人。
沒錯,就是一個人。
不隻是他,在他身後的每一個將領,都拖行著人。
這副場麵過於震撼,以至於他們經過的地方,所有的將士皆是不由自主地避讓開來了一條路,以供他們策馬奔行。
這裡的將士隻覺得震撼,而那些個守衛軍,卻是滿眼的興奮之色。
原因無他,這場麵他們曾見過。
昔日溫月聲到了三大校場之中,所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整個守衛軍之中,犯事的所有將領全部拿下。
而今日,不知道又是誰要倒黴了。
“我說這幾日章世子怎麼不見蹤影,原是背著我們乾大事去了。”
“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做這種事,怎麼可以不叫上我?”
“郡主下的軍令,怎麼,你想去?”
守衛軍準則,郡主的話就是軍令。
那此前還嚷嚷著要去的將士,瞬間閉上了嘴。
站在了他們身側的親衛軍,見狀都不由得嘖嘖稱奇。
而這般情緒,尚且都沒有持續多久,就見得章玉麟已經拎著人,一路疾行到了高台大殿底下。
他勒住韁繩,高聲道:“回稟郡主,人已帶到。”
站在了前排的人,還有溫月聲身後高台大殿之上的朝臣們,聞言皆是抬眸看了去。
可這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麵孔。
“這是何人?”
“從未見過。”
原以為會是軍中將領的人,此刻皆是麵麵相覷。
更是不明白溫月聲打的什麼主意了。
日光底下,溫月聲神色冷淡,目光落在了那被章玉麟隨意扔到了地上的人身上,冷聲道:
“此人名為楊圩。”
亦是一個從未有聽過的名字。
底下的將士們不明所以,殿上的朝臣亦是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乃是昊周權臣楊古之子。”下一瞬,就聽溫月聲麵無表情地道。
滿場嘩然。
楊古這個名字,旁人或許不一定會認識,但軍中之人一定清楚,對方是那昊周丞相。
老皇帝在時,其便是大權在握。
此番三軍彙演時的昊周細作之事,也是出自於楊古之手。
“楊古之子,怎會出現在了這裡?”有人驚聲道。
是啊,楊古本人都遠在了昊周都城,溫月聲卻隨便能夠抓到對方的兒子,這……
“總歸也無人認識楊古之子。”景康王冷聲道。
渭陽王當即道:“二哥的意思是,這人是思寧隨便找來立威的?”
他微頓,隨後道:“這樣,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二哥彆告知我一個人,乾脆去父皇的麵前說。”
景康王那雙陰惻惻的眼眸,頓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渭陽王挑眉:“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
既是懷疑對方不是,那就去說唄。
他可太想看溫月聲發作了。
隻他們這邊話還沒有說完,高台上的溫月聲便已經道:“為了在殿前軍中埋下釘子,楊古特派遣自己的親生兒子至大徽,以商賈的身份,同武安侯等人來往。”
“幾年間,其向武安侯舉薦了大批昊周細作入軍,三軍彙演之後,楊圩攜款逃脫,欲從關東離開,逃往昊周。”
“在關東境內,被章玉麟捕獲。”溫月聲微頓之後道:“除此之外,另有其身上攜帶的昊周細作名單。”
她話音剛落,高台之上,已經有人急匆匆進殿來報。
“啟稟皇上,邊疆送來了急報。”
是陸庭玉差人送回來的。
急報上寫得非常簡單,昊周權臣楊古於日前差遣了一支小隊,至邊疆大軍前。
陸庭玉還以為他們想要動手,未料到對方卻是來送信的。
多年以來,楊古在昊周都是主戰,其第一次主動聯係大徽,便是為了要回兒子。
甚至不惜以重禮相換。
忠勇侯看得咂舌:“……陸將軍說,因昊周內鬥,楊古跟前二子均於幾日前被新帝斬首,唯餘第三子在大徽。”
“楊古與舊部聯合,如今欲擁立昊周三皇子為帝,同昊周抗衡,其還許諾說……”
他頓了下,複才道:“若大徽放了他的兒子,他日後便願意為大徽效勞,扳倒昊周新帝。”
滿殿俱靜。
適才還懷疑那楊圩身份的人,而今皆是閉了嘴。
“郡主果然是郡主,一出手竟是將楊古逼到了這個份上。”有人低聲道。
“時也命也,那楊古本身有三個兒子,如今沒了兩個,這楊圩便成為了獨子,他多年在昊周苦心經營,到老了卻落得一個無人送終的下場。”
“皇上,那這……”彆說,在聽到了這急報之上的承諾後,還是有些人動心了的。
隻需要放掉一個人,日後楊古便能為大徽所用。
楊古如今雖被鬱舜逼得節節敗退,可他到底是權相,手中握有的殘餘勢力不少。
可他們的話還沒說出口,高台之上的溫月聲已是開了口。
她麵色冷沉,不帶任何的情緒:“楊古父子多年來,為在昊周埋下細作,設伏殺害百餘名大徽將士。”
“楊圩埋伏京中多年,靠著武安侯傳遞之消息,令得邊疆將士損失上萬。”
溫月聲的眼眸漆黑如墨:“今日楊古已淪為喪家之犬,卻還要用微不足道的承諾換取楊圩苟活。”
她冷聲道:“今日點兵,便用楊圩的項上人頭,祭我大徽軍旗!”
“與昊周勾結,殘害將士者。”她沉聲道:“憑他是什麼東西,皆——殺無赦!”
她話音將落,底下原本沉寂的將士們,皆是高聲道:“殺!殺!殺!”
氣吞雲霄。
那些個因為楊古的話而有所意動的人,尚且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甚至那反對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底下的章玉麟已經手起刀落,直接將其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