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釜山坐車抵達首爾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過, 然而,因為電影《神的女兒》的拍攝任務還沒完成,第二天一大早, 安玄晶還是早早就起床洗漱, 然後讓司機開車把她送去了片場。
拍攝進行到現在, 距離最後的結局收尾隻剩很少的一部分,整體的人物設定故事脈絡也已經非常清晰,隻是因為奉俊淏是個對自身對電影都很高要求的導演, 又特彆喜歡吹毛求疵, 電影的拍攝進度才會一拖再拖, 硬生生拖到了現在。
《神的女兒》的情節設定比較新穎,幾個類似單元劇的小故事互相穿插在一起, 同時采用插敘還有倒敘的手段,逐步揭曉不同故事間存在的內在聯係。
此外, 這些故事的整體時間線跨度也比較長, 唯一不變的就是女主的名字容貌。
在這些年裡, 她始終都是不變如初的年少模樣, 穿著那身標誌性的校服裙,出現在眾人視野。
她是李諾婭,是樸諾婭,也是許諾婭。
她是每個人心底最粘稠的黑暗欲念, 卻也會因為一點人心表露出的溫柔善意變得可愛美好起來。
“丫頭!那邊那個丫頭!”
深夜街頭, 人流寂寥的通行馬路邊,推著小推車的老婆婆出聲呼喚了路邊獨自行走的一個女孩。
她身上穿了一件學院風的校服裙, 純白色的領結襯衫下搭深藍百褶裙,清純漂亮。
老婆婆推著小推車走近她身側,女生聞聲轉過頭, 露出一張精致秀麗的麵龐。
純白襯衫處沾染的點點泥痕,搭配那張無害的秀美麵孔,有種說不出的狼狽美感。
“你的家長呢?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外麵?”
女生沒說話。
老婆婆看了她一眼,突然歎了口氣。
她也沒繼續追問,反倒是主動掀開小推車的蓋布,從裡麵拿了一個已經冷掉的海帶飯團遞給女生。
“雖然已經涼了,填飽肚子還是沒問題的,給,吃吧。”
女生,也就是諾婭低下頭看了眼賣相普通的飯團,又抬頭看向站在她麵前的老婆婆。
隻這麼一眼,對方自出生至今的所有經曆,全部一覽無餘。
貧窮,年邁,但是勤勞,善良。
在所有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在深夜冷眼旁觀的視線中,她是那個平凡而普通的,但是顫顫巍巍給予了諾婭善意的人。
“哎一古……你彆看這個飯團長得不怎麼樣,這可是我親手做的,味道比便利店裡賣的都好吃!”
“……嗯。”沉默一會兒後,諾婭伸手接過了飯團。
她在老婆婆關心又期待的目光下拆開包裝咬了一小口飯團,臉上慢慢浮現出的笑意,就如幽夜白曇,漂亮奪目。
“婆婆,你有什麼心願嗎?”
“欸?”
“比如一夜成名,中五個億的彩票,或是……讓你孫女的身體恢複健康。”
“哦莫,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孫女啊?”老婆婆神色驚訝,卻也沒有因為諾婭的這種說辭對她投去異樣的眼光。
“哎一古……願望這種東西當然還是有啊,希望我的飯團能再賣多點,每天都有很多人來買我的飯團,這樣我就能攢夠錢幫我孫女治……哎呀哎呀,飯團冷了就沒那麼好吃了啊,剩了那麼多,明天也不能繼續賣了……”
老婆婆自顧自的說了很多話,諾婭含笑聽著,也沒揭破她的欲蓋彌彰。
“學生,這麼晚了,不要一個人在外麵逛了,晚上很多壞人的,你還是早點回家吧。”
諾婭笑著搖了搖頭,“我在旅行。”
“旅行?”
“嗯。”
她一直在旅行。
這是一段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的,永遠也不會結束的旅程。
她獨自一人。
她走的光明也黑暗。
…
“秀雅啊,奶奶回來啦,奶奶今天——”
未儘之語被眼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一幕儘數遮蓋,老人渾身顫抖著伸出手,下一秒,孫女淚眼汪汪,極具活力的撲進她懷中。
“奶奶,我能站起來了!我真的能站起來了!”
空間狹窄的矮房角落,靜靜佇立著一架看起來明顯有些年頭的黑色輪椅。
同一時間,江南區某棟高檔彆墅,突如其來的驚恐尖叫打破了寂靜祥和的深夜。
二樓書房,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主人表情猙獰地倒在了地上,眼鼻嘴處都覆蓋著不知道從何處來的泥沙。
距離他不過半米遠的紅木書桌,書桌正中央擺放了一張男主人的精英半身照,右側的橫條名牌上標注——三木建材總經理:河俊英。
《創世記》裡,上帝說:“我要將所造的人和走獸並昆蟲以及空中的飛鳥都從地上消滅。”
在所有罪孽深重的人群中,隻有諾亞在上帝眼前蒙恩,於是他命令諾亞建造諾亞方舟,並許下承諾說:“我使雲彩蓋地的時候,必有虹現在雲彩中,我便紀念我與你們和各樣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約,水就再不泛濫、毀壞一切有血肉的物了。”*
淩晨五點,黎明將至。
這是黑夜與白晝交替出現的時刻,是日本陰陽道概念裡的逢魔時刻,也是光明到來時——
最後的黑暗時刻。
小皮鞋踩在並不光滑的地板上,發出奇特的“噠”“噠”聲。
身著襯衫校服裙的年輕女孩獨自一人走在鄉村的蘆葦叢邊。
慢悠悠的,足夠輕鬆愜意的姿態。
她就這樣走著,沒有歸途,也沒有來路的走著,嘴裡間歇哼唱著流暢卻奇詭的旋律。
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慷慨灑向大地時。
女生的背影在鏡頭視野裡已經非常遙遠。
越來越遙遠的,越來越模糊的——
直至再也看不清。
……
上午九點,首爾麻浦區,LOTTE花園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