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天賦,就連單學名都起了幾分惜才之心,在許危衡請教時不免多說幾句——畢竟也算是自己的學生。
有聞秋、單學名的幫助,再加上許危衡時不時給所有人點甜品解暑,他在劇組裡如魚得水。
短短半個月,他就拍完了大半的戲份。
不過接下來,許危衡遇到了真正的考驗——他要開始拍這個角色最精彩的兩場大戲了。
第一場大戲,是玄武門前怒斥儒生。
這些儒生,是維護他正統地位的矛,也是阻礙他銳意改革的盾。
他要用他們,也要痛斥他們。
為了這場戲,許危衡準備了整整一個星期時間。
開拍前,他以為自己會緊張,但當真正站在鏡頭前,他忘卻了所有雜念。
雪滿京都。
百位儒生跪伏玄武門前請願。
少年太子青衣墨發,身披大氅撐傘而來。
他微抬傘沿,從起初的平靜,到隱隱質問,再到鬆手擲傘雪花濺起融於衣擺的憤怒,以及笑中含怒的重歸冷漠。
“先生,可莫要著了涼啊。”
最後,少年太子緩緩解開大氅,將厚重大氅披在跪於最前的國子監祭酒身上,又輕輕拍掉剛剛落在國子監祭酒肩膀處的落雪,彎下腰撿起方才被他丟棄的油紙傘,合傘抖雪,麵無表情。
短短一分半鐘的戲,他幾乎完美拿捏住所有情緒的變化。
當導演那聲“過了”響起的刹那,周圍圍觀人群紛紛鼓掌。
“厲害厲害。”聞秋誇得相當直白。
“情緒拿捏得很準確,各種小動作的處理也都很到位。”單學名也跟著誇獎。
要說許危衡之前的表現,確實都很不錯,但因為那些戲不需要放得太厲害,他演得就比較收。到現在這種需要他完全放開的大戲,就給人一種非常驚豔的感覺。
單學名肯定道:“比起拍電視劇,你更適合拍電影。”
一部幾十集的電視劇,經常要在幾個月的時間裡拍完,導演對細節抓得不會特彆厲害。相反,電影需要在大銀幕上呈現,更容易放大細節處的演技。
許危衡就尤其擅長對細節的處理。
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許危衡將單學名的話記在心上:“多謝單老師。”
隔天,許危衡開始拍他這個角色的第二場大戲,同時也是他這個角色進入生命倒計時的戲份。
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被帝王猜忌、厭棄,以至於終日借酒澆愁。
年輕氣盛的少年郎怎麼甘心蟄伏耗日,哪怕背負上弑君弑父的罵名也在所不惜。
最後功敗垂成,也當生死不由天。
他飲下劇毒,一身單衣坐在書房,慢慢翻閱著手中未看完的書卷,瞧見了有趣處,他樂得拍案擊掌,瞧見了可笑處,他蘸墨痛批,直到最後,他笑著笑著,吐出大口瘀血;他罵著罵著,黑墨融了暗紅。
禦林軍圍住東宮之時,屋外已是霞光漫天,紫氣西去,雪落無聲。
……
緊趕慢趕之下,在九月華戲開學之前,許危衡終於拍完這個角色的所有戲份,順利殺青。
“到時在華戲見。”單學名開玩笑道,“要記得選修我的課啊。”
許危衡點頭:“一定會的,我還想跟在單老師身邊學更多的東西。”
與《紫禁》劇組眾人依依惜彆,許危衡踏上了去A市的飛機。
這段時間,姚容已經買好了房子,正在前前後後忙著裝修。
她對生活有種特彆的熱情,小到壁紙窗花的選擇都不假手於人。
所以等許危衡到來時,他看到的已經是煥然一新的房子。
許危衡上上下下打量著房子。
這就是他在A市的家啊。
說實話,他人生的前十六年,都是在A市度過的。但他對這座城市的歸屬感,是現在才升起的。
姚容說:“還需要再買些東西,趁著開學前你有空,陪我去逛街拎東西吧。”
許危衡拿起了壁櫃上的相框。
相框裡放著的是他們兩個人的合照。
用拇指輕輕拭去上麵的一角汙漬,許危衡笑道:“好啊。”
陪著姚容跑了兩趟商場,就到了華戲開學的日子。
許危衡戴著耳機,拖著行李,前往華戲表演係報道。
辦完一係列手續,許危衡往宿舍樓走去。
他是本屆新生中名氣最大的一個,因為沒有戴帽子和口罩,一路上有不少學生都認出了許危衡。不過華戲彆的不多,明星絕對不少,大家也隻是瞧個新鮮,沒有上前打擾。
就在許危衡快要走到宿舍樓的時候,一個綠頭發娃娃臉的男生迎麵從宿舍樓裡走了出來。
許危衡隱約覺得他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綠頭發娃娃臉的男生注意到他的視線,停下腳步,顯然認出了他:“唐鹿,你舍友。要幫忙嗎?”
“你不是剛從宿舍離開?”
“不急。”唐鹿言簡意賅,並朝許危衡伸出手。
許危衡把手裡不算很沉的提包遞給唐鹿,自己扛起了皮箱:“謝謝。”
很快,許危衡見到了自己另外兩個舍友。
一個身材健碩,叫山弘樂。
一個大大咧咧,叫阮堅白。
山弘樂和阮堅白對唐鹿有些冷淡,倒是對許危衡很熱情。
唐鹿見怪不怪,把許危衡的包放到唯一的空床位上。
華戲宿舍是四人間,上床下桌的構造,許危衡踩著鐵架爬上去鋪床。
在他把床鋪得差不多時,有人敲了敲他的床沿。
許危衡低下頭,先是看到了一把傘,才看到了握傘的唐鹿。
“還你,那天謝謝。”唐鹿說。
腦中靈光一閃,許危衡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眼前的人眼熟了:“沒想到這麼巧,我們居然成了舍友。”
唐鹿點點頭,走出宿舍。
“等等。”許危衡叫住他,“你是去吃飯嗎,我想請全宿舍一起吃頓午飯,你方不方便?”
“我下午有事。”唐鹿回頭看了許危衡一眼,丟下解釋就離開了。
“你們認識啊?”唐鹿一走,其他兩個舍友連忙問道。
“剛剛在宿舍樓底下碰到。”許危衡瞧出他們神情不好,其中似乎有什麼隱情。他無意八卦彆人,也沒有細問,隻是問兩人要不要一起去吃飯,“附近有家私房菜做的很不錯,我一直想去試試。”
這家私房菜館位於深巷之中,是聞秋給許危衡推薦的。
環境清幽,菜色齊全,味道不錯,價格也適中,很受華戲學生的歡迎。
吃過飯後,山弘樂和阮堅白想要在學校周邊逛逛,許危衡還有些事情要忙,便與他們分開。
他直接去了階梯教室。
兩天前,團委書記在全校新生群發布了通知,說是今天下午要在階梯教室選兩個新生代表,到時新生代表會在開學典禮上代表全體新生致辭。許危衡看到後就向對方報了名,以他的成績自然順利拿到了麵試名額。
走進階梯教室,許危衡看到了一個熟人。
——正是唐鹿。
“哎,是許危衡!”
“我知道他跟我們是一屆的學生,但是沒想到今天就看到他了。”
“感覺現實中本人比《沉埃》裡麵還好看,他都沒化妝吧。”
唐鹿脖子掛著頭戴式耳機,正在用手機查著什麼訊息,聽到原本安靜的階梯教室響起喧嘩之聲,他剛抬起眼,就看到許危衡穿過前排,徑直向後排走來,最後走到了他身邊的空位,壓下靠椅坐了下來。
唐鹿詫異地抬了抬眉。
“要不要?”許危衡從單肩包裡取出一排旺仔牛奶,撕開其中一盒拋給了唐鹿。
唐鹿下意識接住,愣愣看著許危衡:“……”
許危衡體貼道:“不喜歡喝?”
唐鹿垂下眼看了看手裡的旺仔:“沒有。隻是沒想到你會隨身帶這個。”
就挺……意外的。
不多時,時間指向下午兩點,團委書記到了。
偌大教室零零散散坐了將近十個人,團委書記按照報名順序開始一個個進行麵試。
許危衡排在第一個。
他平靜走了過去,從容回答完團委書記的所有問題。
一臉嚴肅的團委書記唇角帶笑,讓他先回去等通知。
許危衡向對方鞠躬,向門口走去。
快要走出門口時,許危衡餘光瞥見第二個上台麵試的人正是唐鹿。
麵試完,許危衡便將這件事情暫時放在了腦後,用一種閒適的心情在校園裡散步。
這是他未來四年生活的地方。
若是中途遇到好看的風景,許危衡停下來拍張照片發給姚容。
大概下午五點,新生代表的人選就定了。
是許危衡和編導係的一個女生。
沒有唐鹿。
許危衡在超市買了些新鮮水果,提著水果回了宿舍。
阮堅白率先道:“許危衡,聽說你被選為了新生代表,恭喜恭喜。”
“你們知道了?”許危衡給大家分水果。
“團委書記在新生群裡公布名單了,還誇你一點都不緊張,有大將之風。不過也是,你見過的大場麵可不少,這算得了什麼。”阮堅白誇得很直白。
許危衡沒有接話,隻是笑笑。
討了個沒趣,阮堅白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遊戲上。
玩了一會兒,阮堅白還是沒忍住,跟正在看電影的山弘樂道:“我沒想到唐鹿也會去參加選拔,他自己什麼情況他不清楚嗎,學校肯定不會選他當新生代表,一點自知之明都沒——”
半掩著的門突然從外麵被人推開,一頭綠發的唐鹿從外麵走了進來,淡到幾無血色的唇輕輕抿起,神情倦怠。
阮堅白手足無措,下意識站了起來:“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唐鹿沒回話,放下手中平板,看了眼桌麵上的蘋果,眸光一轉,落在了許危衡身上。
隻是許危衡早已戴上耳機,正在翻看手中的《光影視覺成像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