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誰道歉喲。”姚蕊蕊表示疑惑。
姚良材咬咬牙,聲音幾乎是吼出來:“江泛月,我錯了,我不應該給你取外號,不應該跟彆人孤立你,不應該撕掉你的作業。”
沒想到兜兜轉轉之下,姚良材今天還是和她道歉了。江泛月暗暗攥緊手掌,抬頭直視姚良材,聲音冰冷,眼中卻似有烈焰蔓延。
“我還是那句話,無論你道不道歉,我都不會原諒你。”
姚良材被她的目光刺了一下,心中莫名生出幾分畏懼,轉頭喊道:“媽,我們回家吧。”
“等等——”江泛月叫住他,“你忘了向苗苗道歉。”
姚良材狼狽丟下一句“對不起,姚苗苗”,就拽著他媽匆匆離開。
那幾個孩子也都不敢多待,一個拽著一個跑掉了。
圍觀人群看得心滿意足,終於散去。
“月月是為了保護苗苗才打人的,你們放心吧,我會讓我爸出麵,保證姚良材爸媽不再來騷擾你們。”
蕊蕊媽轉頭,對著姚容和江泛月保證,牽著姚蕊蕊和姚苗苗的手,走到了村長和姚良材爸爸麵前,不知說了些什麼,幾人都離開了。
不多時,曬穀場隻剩下了姚容和江泛月母女。
江泛月絞了絞手指,問姚容:“媽媽,你要不要罵一罵我。”
姚容回頭:“我為什麼要罵你。”
江泛月自我反省:“其實我不應該衝動的。事情有很多種解決方法,我偏偏選了最糟糕的一種。原本我是占理的一方,但打人之後,就顯得不那麼占理了。”
姚容揉了揉她的頭,將她發間的穀粒都撥掉:“打了他,有沒有覺得出了心口的一股惡氣?”
“有。”
“要是重來一次,還會不會打?”
江泛月咳了一聲:“雖然我反省了……但是重來一次,我肯定還會動手。”
姚容笑了笑:“那就沒事了,注意分寸就好。不過我很好奇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是怎麼打他的?給我詳細描述描述。”
“啊?”
江泛月目瞪口呆。
姚容大笑,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不過你確實做錯了一件事情。你們打架拉架的時候,踩到了村民的穀堆,弄撒了不少穀粒。”
江泛月點點頭:“我會去道歉的。”
“行了,那我們就回家吧,我給你煮紅薯粉吃。”
江泛月跟上姚容的步子,雙手背在身後,一蹦一跳著,愉快道:“媽媽,我以後都不會再被姚良材欺負了,也不會再看著姚良材欺負彆人了。”
就像二妞被罵醜八怪一樣。
她其實也知道二妞被罵得很難過。
但當時的她,太軟弱了。
以後不會了。
她已經積攢了足夠的勇氣。
第二天,江泛月帶著一斤水果去向村民道歉。
幫村民晾曬完穀子,她轉身去了村長家看姚蕊蕊和姚苗苗。
村長老婆正在幫姚苗苗擦跌打藥。
姚苗苗疼得呲牙咧嘴,不過瞧見江泛月來了,還是非常開心。
江泛月走到身後查看姚苗苗的傷,心都揪起來了。
小孩子皮膚嫩,一天過去,姚苗苗整個肩膀都是青紫的。
姚苗苗說:“月月姐,我爺爺說這叫英雄的勳章。他誇我是英雄哩,昨天還給我加了根雞翅。蕊蕊沒有哦,我一個人吃了兩根。”
姚蕊蕊翻了個白眼:“你好煩哦。”
江泛月哄道:“對啊,苗苗是英雄。蕊蕊也是。兩位小英雄跟我回家吧,我媽媽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
姚容不僅準備了好吃的,還給兩個孩子準備了禮物。
姚苗苗雙手抱緊玩具:“這怎麼好意思哩。”
姚容說:“你們做到了答應我的事情。信守承諾又勇敢的孩子都是值得被獎勵的。”
姚苗苗咧嘴,不撒手了,這可是憑她的本事得來的。
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村民們逐漸不再討論打架的事情。
但是,那場打架徹底震懾住了村裡的孩子。
再也沒有孩子在背地裡罵江泛月了。
江泛月雖然已經不再在意各種閒言碎語,但對此還是十分高興。
要說最近唯一讓她擔心的事情,就是孫濤濤已經連著兩個趕集日沒露過麵了。
孫濤濤年紀小,卻很守諾。
他會這麼長時間不出現,很可能是他外公的身體……
江泛月搖搖頭,把這些思緒拋到腦後,開始認真招呼攤子前的客人。
等到下午,攤子前的客人逐漸少了。
姚容問江泛月坐在這裡會不會覺得無聊。
“不無聊,我覺得他們和媽媽的對話很有意思?”
“哪裡有意思?”
原本隻是姚容隨口一問,但江泛月說得頭頭是道。
“就像剛剛走的那對父女,從小女孩出現在攤子前起,她最起碼看了城堡積木十次,當她爸爸問她喜歡什麼玩具時,她指的卻是價格便宜很多的木製小貓。而且我覺得,小女孩的爸爸也看出來這點了。”
“為什麼?”
“因為小女孩的爸爸在買單的時候,問了城堡積木的價格。”
這下姚容是真的有些詫異了:“但小女孩爸爸也有可能是隨便問問。”
江泛月想了想,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小女孩爸爸問完價格後,有個很明顯的摸錢包的動作。”
“那除了這些,你還觀察到彆的什麼嗎?”
江泛月帶了點兒炫耀的小心思,跟姚容說著她的種種觀察。
姚容暗暗點頭。
原劇情裡的江泛月,在沒有經過任何係統訓練的情況下,憑借著一篇匆匆寫出來的文章,就能力壓女主等人,贏得青少年文學創作大賽初賽一等獎。
她顯然是有寫作天賦的。
這種天賦,不隻是體現在她的作品上,也體現在她對情緒的捕捉和細節的觀察上。
不過……
擁有這種天賦,有時也會很辛苦吧。
擅於觀察,擅於捕捉細節,從江泛月對一切都還懵懵懂懂,沒理解“喜歡”和“厭惡”這兩種情緒時,她就已經能清楚感受到周圍人對她的喜惡。
她察覺到自己的不受歡迎,儘量不往人群裡麵湊,可當她站在人群外,用羨慕的眼光打量著眾人時,又無可不免地從他們的肢體語言裡讀出他們對她的嫌棄。
仿佛她做什麼都是錯的。
孩子與大人是不同的。
他們的世界很小,對世界的認知很狹隘。
他們的視野隻能看到一方天地,卻會天真地覺得這方天地就是整個世界,所以很難理解父母培養他們,讓他們報考各種興趣班、培訓班的迫切感。
他們對學習的熱情,對潛能的挖掘,更多時候不是來自於對未來的憂慮,而是因為他們能從這件事情裡得到許多正麵反饋,收獲到快樂,然後他們會更自覺地在這件事情上花費時間,形成一種良性循環。
江泛月始終認為自己寫不出好的作品,正是因為她很少從這份天賦裡感受到喜悅,更不曾收獲到任何成就感,隻有與日俱增的否定如影隨形。
等江泛月說累了,姚容給她遞了水壺過去:“能通過彆人的肢體語言,捕捉到彆人的情緒,這種能力是不是很酷?”
江泛月用水潤了潤唇,下意識想回一句很酷,但話到嘴邊,往事從心底升騰而起。
她輕輕搖了搖頭。
“擁有這種能力的,一定是少數人吧。”
姚容笑了笑,拿起角落的一個奧特曼模型。
“而且這少數人裡,也要分出個高下。總有人的能力更強,有人的能力更弱。我想,你的能力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江泛月歪了歪頭,抱著雙膝:“如果這種能力對我造成了非常——”
擔心姚容不能理解,江泛月再次強調:“非常大的困擾,擁有這種能力,還算是我的幸運嗎?”
“有一種說法,叫老天偏愛笨小孩。笨小孩的反應慢,動作慢,不會像聰明小孩一樣,一開始就向著人生旅途發起衝刺,也不會像聰明小孩一樣,清晰感受到外界的各種情緒。”
“他們擁有著一種‘鈍感力’,也就是遲鈍的力量。這種力量,能讓人在麵對各種傷害時,延遲感受到痛苦,用遲鈍來消彌痛苦,從而保護自己不會受到傷害。正是因為活得簡單,活得沒有困擾,才更容易堅持到終點。”
江泛月眨了眨眼,疑惑道:“那是不是說明,笨小孩比聰明小孩更厲害?”
“當然不是。”
江泛月更奇怪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姚容,等著她為自己解惑。
“老天從來不會偏愛任何人。它沒有給笨小孩天賦,才會給笨小孩以順遂。它給了聰明小孩天賦,才會加以考驗。”
姚容握著手裡的奧特曼模型,放在江泛月眼前晃了晃。
“英雄世界裡,隻有超人才能擁有超能力,可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超人一直都在對抗怪獸,拯救世界,這何嘗不是老天對超人的考驗呢。”
江泛月伸出自己被凍得通紅的手,從姚容那取走了奧特曼,低語道:“善於觀察也是一種天賦嗎?”
“當然。以前我聽村裡的知青說過,很多知名作家都具有強大的情緒捕捉能力和情感共情能力。這個天賦會對你的寫作具有很大的幫助。”
“考得差的孩子可能會許願自己擁有一顆聰明的腦袋;家境不好的孩子希望自己的爸爸媽媽能一夜暴富;沒有才藝的孩子想象自己能在某方麵一鳴驚人……你的這項能力,也許曾經給你帶來過困擾,卻也有可能是某個孩子求之不得的。”
“如果這個天賦給了那個求之不得的孩子呢?”江泛月問。
姚容笑:“那個孩子可能就會想要得到另一樣東西了。”
江泛月腦海裡靈光一閃,想到一個設定:
在森林裡有精靈一族。
精靈一族擁有一件名為“許願鏡”的至寶,隻要孩子站在許願鏡麵前真誠許願,就能用自己擁有的某樣東西,等價換取另一樣東西。
那些成功完成了交換的孩子,會經曆什麼事情?
在經曆過種種事情後,他們是會心滿意足,還是會悔不當初。
但緊接著,江泛月又在想,她能從媽媽的這番話裡,想出一個完整的故事設定,這是不是和她所擁有的天賦有關係。
如果有一天,她也遇到了故事裡的許願鏡,她會換走這項天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