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舟的墳墓是最大的。
姚容用陰氣托著他的白骨,輕輕放入墓裡。
她沒有馬上掩埋,而是繼續在山林裡尋找,最後在山林另一側又找到了一具白骨。
這是姚容自己的屍骨。
在她死去時,她距離謝舟,隻有一公裡的距離。
而現在,他們夫妻終於合葬在一起。
覆上黃沙之前,姚容取下了那枚玄黑法戒:“等岫兒滿了十八歲,就把這枚戒指送給他當成人之禮。”
這枚玄黑法戒不愧是謝族長精心打造的。
謝舟一行人身上的寶物不少,可十幾年下來,那些寶物被陰煞之氣侵蝕,全部都沒有留存下來。
隻有玄黑法戒毫發無損。
埋好所有人,姚容找來幾棵斷掉的大樹,以陰氣化利刃,削出二十四塊墓碑,一一刻字,立在墓穴前方。
“我現在是一隻鬼,你說,如果我給他們念往生經,會發生什麼?”
沉默片刻,係統說:【總不至於連你也往生了】
姚容:“……”
她明明是很認真在提問。
“我掌握了那麼多天師術法,還擅畫符,現在變成了鬼,術法是肯定用不出來,但符籙呢?”
想要使用術法,必須調動自身修為,所以她是肯定用不出天師術法的。
可畫符,是將外界的天地靈氣儲存在符籙裡,這難道也不行嗎?
係統還是第一次聽說鬼要畫符。
這下是真的鬼畫符了。
【你現在能夠調動天地靈氣嗎?】
姚容說:“天地靈氣是屬於世間所有生靈的。這個世界能容下鬼物的存在,就說明鬼物也屬於世間生靈之一。為什麼不能調動。”
係統無言以對。
它意識到一件事。
這些經曆過無數個世界的任務者,除了能力、心性遠勝新人外,他們對世界法則的挖掘也遠勝新人。
很多隱性規則就連係統自己都未必能檢測出來,姚容卻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出端倪。
沒等到係統的回答,姚容也不在意。
她垂下眼眸,一遍又一遍地給他們念誦往生經。
念了許久,身體依舊沒有不適,姚容也就放下了心。
身為鬼怪不會感到疲倦,即使剛剛做了那麼多事情,姚容還是很精神。
她決定繼續探查。
係統看她恨不得挖地三尺的架勢,忍不住又冒了出來:【宿主,你在找什麼?】
“這裡是深山老林,不是什麼亂葬崗,除了死些動物,就不會死什麼東西了。你說,它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陰煞之地?”
總該是有緣由的。
係統思索片刻:【你懷疑這裡有鬼兵?】
姚容感應到了某種危險而強大的氣息,微微一笑:“這下可不是懷疑了。”
***
“房東,這裡是押金和第一個月的房租,您數數看。”
地下室門口,謝逸年遞過去六百塊錢。
炎炎夏日,他穿著外套,將外套領子豎得極高,卻也遮不住那紫黑的勒痕。
“行,鑰匙給你。”房主盯著他的脖頸看了好幾眼,還是把鑰匙遞給了謝逸年。
謝逸年提了提背上的包,推著行李箱走進狹窄的地下室。
他今年不過十六歲,個子已經竄到了一米七五。
長得太快,身形就顯得有些瘦削單薄。
頭發有段時間沒有打理,垂落在額前耳側,柔和了棱角分明的側臉。
隻可惜,他眼底那濃重的黑眼圈,眉間掩飾不住的憔悴與困倦,生生破壞了他五官的俊秀。
地下室沒有椅子,謝逸年脫掉外套,脫下書包,坐在床墊上發呆。
謝逸年忍不住回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從兩個月前開始,他就不斷遇到鬼。
一個月前,他認識了來孤兒院做慈善的張天師,在張天師的幫助下過了幾天安生日子,還從張天師那裡得到了一張驅邪符。
隻是好景不長,前天晚上,他打完工,走回家休息,卻感覺到身後涼風陣陣。
不等他回頭,一股透著濃重血腥味的長發從身後纏上他的脖頸。
就在他險些窒息時,他藏在口袋裡的那張驅邪符發出一道金光,照在那些頭發上。
身後傳來一道淒厲的叫聲,隨後長發鬆斷。
謝逸年不敢回頭,連滾帶爬逃回家裡,才發現那張驅邪符化為了灰燼。
肯定是那張驅邪符救了他。謝逸年心想。
驅邪符隻有一張,謝逸年擔心那隻長發女鬼會再來殺他,又聯係不上張天師,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張天師給的陣法上。
他原本是和孤兒院的三個朋友合租,但謝逸年擔心自己使用陣法會影響到三個朋友,就臨時搬走,自己租了這間地下室單間。
想到這裡,謝逸年稍稍回神。
地下室不通風,又沒有空調,隻有一扇風扇在悠悠轉著。
謝逸年才坐了會兒,渾身就濕透了。
他去接了點水,洗了把臉,這才將自己買的朱砂等物扛了出來,依照著陣圖開始繪製、擺放。
陣圖並不複雜,謝逸年很快就擺好了。
他盤腿坐在陣圖中間,背誦那段並不繁瑣的法訣。
才剛念完第一句,謝逸年突然感覺到渾身一涼,周圍的溫度好像降了許多。
謝逸年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但想到那些躲在暗處的鬼怪,他乾脆閉上眼睛,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念。
滴答、滴答。
似乎有水聲回蕩。
一股潮濕而腥臭的氣息在屋內彌漫開。
謝逸年心中升出不安,可法訣隻有短短兩句,不到十秒的時間就能念完,根本容不得他懸崖勒馬。
他抿了抿唇,剛睜開眼睛,就見一張五官完全顛倒的臉與他來了個貼臉殺,被鮮血浸濕的長發更是在一瞬間攀上了他的脖頸。
“鬼啊!!!”
謝逸年尖叫一聲,當場嚇暈過去。
剛趕到的姚容:“……”
剛趕到的係統:【……】
姚容伸手扯住女鬼頭發,隨手將女鬼甩到一旁。
女鬼尖叫,鬼氣升騰,繼續向謝逸年撲了過來。
姚容身上陰氣外放。
女鬼動作僵在原地,猛地轉身,想要穿牆遁逃,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既然敢嚇他,那就用你來試試鬼兵之威。”
姚容右手一轉,一柄通體玄黑的長劍浮現在她身前,劍柄落入她的掌中,隨她心念一動,揮斬而出。
女鬼那長在嘴巴處的眼睛猛地瞪大,身體被長劍穿透,直接虛化了幾分,被長劍吞噬掉大量陰氣。
女鬼渾身一抖,眼中流露出恐懼之色。
“你身上有契約之力,是被天師飼養出來的惡鬼?”
姚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跟腳:“你的主人,就是那個張天師吧。”
不等女鬼回答,隨手又斬出兩劍。
女鬼當場魂飛魄散。
姚容走到謝逸年麵前,俯身打量他清雋的眉眼,半晌,又好氣又好笑:“就這膽子,也敢隨隨便便繪製陣法,難怪會著了彆人的道。”
***
謝逸年做了個十分可怕的噩夢。
夢裡,一隻五官顛倒的女鬼纏住他的脖子,非說要嫁給他,嚇得他麵無人色,恨不得大吼一聲“你看上了我什麼,我改還不成嗎”。
然後他就被生生嚇醒了過來。
謝逸年被頭頂的白熾燈晃了晃眼睛,瞬間清醒過來。
他一把從地上坐起,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確定心臟還在砰砰跳著,頓時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那隻是一場夢。”
話音剛落,謝逸年隱隱覺得不對勁,猛地抬頭。
那張沒有鋪東西的床墊上,盤腿坐著一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
一柄玄黑長劍橫在她的膝蓋上。
她五官秀美,烏發如墨,即使沒有任何表情,也美得如同一場幻夢。
可這會兒,謝逸年根本沒有心思欣賞什麼美人,他隻覺得天要亡他:“你你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往後縮去,想要離這個女鬼遠一點。
姚容垂眸,掃了他一眼。
謝逸年更害怕了:“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害害我……”
姚容陳述事實:“剛才是我救了你。”
謝逸年愣了愣,鼓起勇氣,悄悄打量姚容的五官,卻正好對上姚容似笑非笑的眼眸,又是嚇得一哆嗦。
不過這一哆嗦,也讓他恢複了一絲絲冷靜。
剛剛那女鬼五官顛倒,喜歡用頭發作為武器攻擊人。
眼前這位姑娘一看就是長著人樣,還帶著一把長劍……
難不成……
謝逸年萬分感動:“莫非您是一位路見不平、見義勇為的天師大人!?”
姚容眉梢微揚,露出幾分古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