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斷不能對蘇家了解得那麼清楚。
再晚一些,宋家其他人都回來了。
宋老爺子親自把謝逸年和姚容介紹給他們認識。
宋家其他人都如宋元亭一樣,都聽說過有關蘇幼雙的事情,對謝逸年他們的態度十分溫和有禮。
謝逸年清楚,他們的溫和,都是看在宋老爺子的麵子上。
等回到客房,謝逸年小聲對姚容說:“我看宋老爺子認定了我是蘇幼雙的後人,把對蘇幼雙的感激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他沒想欺騙宋老爺子,起初隻是覺得以蘇幼雙後人的身份,比較容易取信宋家人。
姚容笑了笑,問謝逸年:“你對宋家,對宋老爺子,有什麼圖謀嗎?”
謝逸年連忙搖頭:“當然沒有。”
他就是,有些受寵若驚。
隻有不經常感受過關愛的人,才會為這份不屬於自己的感激,如此坐立難安。姚容伸出手,壓平謝逸年翹起的呆毛:“那宋老爺子對你的好,你隻管安心受著。”
“你不是蘇幼雙的後人,卻是蘇幼雙的恩人。如果不是你心善,也許蘇幼雙和宋老爺子都要帶著這份遺憾,永遠也沒有釋懷的機會。”
謝逸年感慨:“我就是舉手之勞。”
姚容笑而不語。
這叫舉手之勞嗎?
自古以來,有幾個天師願意做這樣的舉手之勞,願意去幫鬼完成執念。
正是因為謝逸年認為這件事情是舉手之勞,他的舉動才愈發難能可貴。
如果說在最開始,幫助希希,更多的是出於她的堅持,那現在幫助蘇幼雙,就完全是出於謝逸年個人的意願。
***
謝逸年真沒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多難得。
他剛接觸天師這一行,就遇到了張永元這樣惡毒的邪天師,險些慘死在張永元手底下。
後來,他遇到姚容。
姚容不僅幾次救他於生死之間,還教導他怎麼成為一名天師。
姚容自己就是鬼,當然不可能給謝逸年灌輸什麼“天師與鬼勢不兩立”的觀點。
所以,謝逸年的認知,與那些接受過正統傳承的天師並不同。
就像人有好壞一樣,鬼也是有好壞的,怎麼能夠一棒子打死呢。謝逸年就是這麼想的。
但好像,整個天師界都不是那麼想。
因為約好了要在第二天去公墓祭拜宋語彤,眾人起了個大早。
宋老爺子不想讓其他人過去叨擾,就讓宋元亭開車,載著他、姚容和謝逸年去公墓。
這塊公墓,足足有幾十年曆史了。
今天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也不是周末,來公墓掃墓的人並不多。
“哎,下雨了。”宋元亭剛停好車,就見天空飄起了一絲絲細雨。他有些苦惱,“下雨天可不好上山。”
宋老爺子道:“這點小雨,不礙事。”
宋元亭去查了下天氣預報,見上麵確實顯示是小雨,而且天也不算陰沉,才沒有堅持,解開安全帶去給眾人開門。
姚容捧著花,拿著油紙傘。
謝逸年拎著上好的香燭紙錢。
宋元亭扶著宋老爺子,宋老爺子另一隻手還拄著拐杖。
蘇幼雙幻化出身形,手裡同樣捧著花。
是昨天拜托謝逸年燒給她的。
一行人就這麼穿過細雨,慢慢上了山,來到宋語彤墓前。
“姑姑,你看看是誰來了,我終於找到蘇阿姨的後人了。”宋老爺子樂嗬嗬道,滿臉自豪。
“宋語彤小姐,我親自帶著這把油紙傘來見你了。”
蘇幼雙盯著墓碑上笑容燦爛的黑白照片,眼前忽而浮現出初見宋語彤時的場景。
她躲在屋簷下狼狽躲雨,容貌溫婉恍若從江南仕女圖裡走出來的大小姐,撐著傘一步步走到她的麵前,含笑問她:你看起來,似乎需要一點幫助?
在她的至親為了一點利益與她翻臉,將她趕出祖宅時,是宋語彤小姐為她撐了傘,向她伸出了援手。
離開時,宋語彤小姐還把傘留給了她。
她握著那把傘,就在想,以後有機會,她一定要做出一把最好的傘,送還給宋語彤小姐。
蘇幼雙微微一笑:“真可惜,最後還是沒能在你嫁人的時候把它送給你,讓你撐著它出嫁。”
但這把紅色油紙傘啊,確實是最好的傘。
蘇幼雙手腕一動,紅色油紙傘虛影落在她手裡。
連綿的春雨,穿過民國三十年的時光,落到了二零二三年。
蘇幼雙撐著傘,立在墓碑畔,與宋語彤共淋最後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