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子收到牌匾之後是如何驚喜暫且不提,晴水醫館裡,楊樂正在和兄長楊鐵聊天。
看著麵容有些憔悴的妹妹,楊鐵憤怒道:“那些人又說你閒話了?”
楊樂笑道:“沒事,他們說他們的,我做我的。我知道自己在做的是正確的事情。”
楊鐵還是很心疼妹妹,剛想說些什麼,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鬨的敲鑼打鼓聲,陣仗十分大。
而後,楊樂的徒弟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師傅,您……您快出去看看吧……”
楊樂與楊鐵對視一眼,還以為出了什麼急事,連忙向外走去。
但下一刻,他們就紛紛愣住了。
內務府的人走到楊樂麵前,笑嗬嗬道:“您就是楊樂大夫吧。”
楊樂點頭:“我是。大人這是……”
內務府的人對著皇宮方向抱拳:“陛下聽說了晴水醫館的事情後,特意給晴水醫館題了字,您看看——”
內務府的人往旁邊退開,將身後那被紅布蓋得嚴嚴實實的牌匾露了出來。
“陛下給我題了字?”楊樂猛地睜大了眼睛,在對方的催促下,伸手掀開了紅布。
牌匾上,“醫者仁心”四字龍飛鳳舞。
將牌匾送到,內務府的人很快就離開了,那些圍在旁邊看熱鬨的人卻紛紛湊了上來,向楊樂打聽這是怎麼一回事,陛下怎麼會突然給她題字。
楊樂看著那塊牌匾,突然雙眼含淚地扭頭去看兄長楊鐵:“哥,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我成功讓陛下從彆人口中聽到了我的名字。”
楊鐵為楊樂高興,他是最清楚這些年來楊樂有多努力的人:“有了這塊牌匾,以後我看誰還敢在你麵前嚼舌根!”
楊樂道:“陛下定是希望讓我成為天下女子效仿的表率,所以才會特意寫下了這塊牌匾。”
她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自己今後一定要更加努力,爭取成為天底下最好的醫者。
果然,沒過多久,朝廷傳出風聲要招收一些女官。
雖說女官名額稀少,品級也不高,但這消息無疑讓很多女子心中振奮。
這個政策讓不少守舊的老頑固不滿。
而一些比較開明的家族,比如屈建白所在的屈家,比如梁光譽所在的梁家,率先響應政策,鼓勵族中品學出眾的女子前去競爭。
除了麵向各大世家招收女官外,南流景將另一半女官名額給了免費私塾,從私塾曆年畢業的優秀女學生裡挑選出合適的人選。
此舉一出,私塾裡的女學生人數頓時暴漲。原本不願意送女兒去讀書的人家也樂意了。
——萬一他們的女兒也被選中當官了呢。哪怕隻是一個九品微末小官,對於他們這些世代勞作的農家來說,也是足以改換門庭、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
昭明八年,有百姓獻上棉花種子。
南流景大喜,開始大肆推廣棉花的生產和種植。
昭明九年,就連最偏遠的嶺南地區,都建起了免費私塾。
昭明十年,黃河大治。
離京多年的蔣定風光回朝,晉升為工部尚書。
群臣宴飲後,南流景將蔣定留在宮中小聚。
李觀棋和齊思也在。
李觀棋嘖嘖稱奇:“萬萬沒想到,老三你居然比我先升官了。”
他這會兒還隻是戶部左侍郎。
蔣定嘿嘿一笑:“怎麼說話呢,以後要叫我尚書大人。”
看在蔣定剛回京的份上,齊思難得沒懟蔣定。
結果蔣定還不樂意了:“老四,你不懟我,我總覺得自己有點兒不習慣。”
齊思:“……”
齊思狠狠朝著蔣定翻了個白眼,覺得這家夥就是皮癢,蔣定拍拍胸口,說:“舒坦了舒坦了。”
齊思差點一胳膊肘揮過去:“你有病吧。”
酒過三巡,蔣定望向那個特意空出來的位置:“可惜大哥不在京中。”
南流景笑道:“也許要不了多久,齊大哥就無需常年鎮守邊境了。”
齊思最為敏銳:“陛下打算對狄戎用兵了嗎?”
南流景微微頷首。
他登基已有十年時間。
這十年裡,國庫充盈,朝廷安定,百姓的生活也逐漸恢複了安寧平和,大燁已經有了發動一場大規模戰爭的條件。
當年他為了收服屈建白,花了一年多時間,才寫下了一篇萬字策論。
在那篇策論裡,他曾如此形容自己理想中的大燁——
百姓再無流離失所之憂,朝中再無權臣當道之苦,邊境再無異族紛擾之亂。
如今前麵兩條已經算是完成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去實現最後一條。
昭明十一年,狄戎王病重,他的幾個兒子正在為了繼承人的位置鬥得你死我活。
收到這個消息後,南流景微微一笑,知道出兵攻打狄戎的時機到了。
為了這一天,他已經準備得太久太久。
次日大朝會上,南流景宣布了對狄戎動兵的消息,命戶部立刻籌備糧草、兵部立刻籌備武器裝備送到前線。
姚盛安當場出列,主動請求擔任本次戰事的運糧官。
李觀棋、蔣定和齊思也都紛紛出列,請求前往邊境。
南流景擲地有聲:“朕都準了。”
有他坐鎮大後方進行調度,有姚盛安等人趕赴前線配合作戰,當年發生在姚老將軍他們身上的慘事絕不會在齊明煦身上重演。
昭明十一年十月,北地秋收結束,一應糧草物資也都調配齊全。
齊明煦在北地練兵多年,為的就是這一場滅國之戰。
他奉命出征,不過一月,便攻入狄戎王庭,活捉狄戎三皇子和五皇子。
又七日,成功斬下狄戎王的首級。
至此,狄戎覆滅,狄戎領土儘納入大燁版圖,延續百年的邊境之禍終於平息。
趕在年底之前,大軍班師回朝。
南流景穿著天子冕服,親赴城門,站在城門之上迎接大軍凱旋。
齊明煦遠遠看到南流景的身影,連忙翻身下馬,上前就要行跪禮。
南流景扶住他:“將軍甲胄在身,不必行此大禮。”
齊明煦改為抱拳一禮:“陛下,臣幸不辱命。”
當天中午,南流景的封賞聖旨就下來了:齊明煦以戰功從二品驃騎將軍晉升為一品大將軍,賜鎮北侯一爵。
此後多年,齊明煦不動則已,動則必是滅國之戰,不斷將大燁的版圖向外擴張,讓南流景的光輝灑向四海八荒,以戰功晉封為鎮北公。
昭明十五年,在巡視春耕之時,南流景當著一眾百姓的麵誇他們是大燁的基石,是大燁的根基。
隨後,南流景向天下頒布一道聖旨,在聖旨裡,他鼓勵百姓前往衙門,將自己所經曆的一些不平凡的遭遇告知衙門官員,讓衙門官員記錄在冊。
“接下來,朕要花幾年時間,打造一部史書。”
“這部史書,不為文武百官而著,不為才子佳人而寫,隻為天下最平凡也最普通的百姓而書。”
此旨一出,天下震動。
起初沒有人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有人鼓起勇氣踏入衙門講述自己的經曆,並且能拿出證據證明所言不假後,真的有小吏記下了他的話,還給他送了一個精致的柿子掛件作為紀念。
衙門頓時人滿為患。
花了足足半年時間,各地將記錄下來的東西整理之後記入地方誌,又將其中一些比較可歌可泣的事跡送往朝廷,由史官編纂成冊,再有南流景親自作序,向天下發行。
數千年的王朝史中,這是第一次,有天子為平民提筆作序,為平民歌功頌德。
昭明十八年,南流景要求內閣擬寫一道聖旨,將他的老師封為“太傅”。
天子的老師就是帝師,自然擔得起太傅一職。隻是內閣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一位老師啊。
有人向南流景詢問帝師的身份名字來曆,南流景隻微微一笑。
“如果沒有老師,就沒有今日的朕,更沒有今日的中興之治。是她將朕從冷宮裡帶了出來,也是她教會了朕如何做一名好皇帝。”
“這天底下,沒有人能知道老師為這個世界做過什麼,但是朕再清楚不過。”
青史永遠不會記錄下他母後的功績,明君養成係統不能為世人所知曉,這天下也有可能會辜負那些曾經為它流血犧牲的人們——
但他一定要用某種特彆的方式,讓後人知曉母後的貢獻。
最終,是已任內閣首輔的屈建白代天子擬寫了這道聖旨。
將聖旨交給天子時,屈建白遺憾道:“看來臣是沒辦法親眼見一見陛下的老師了。”
南流景笑問:“屈夫子很想與朕的老師結交一番嗎?”
屈建白道:“能教出陛下這樣優秀的學生,陛下的老師,絕對是一名無雙國士。不能與這樣的人結交,實乃平生一大憾事。”
南流景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朕可以拜托屈夫子一件事情嗎?”
“陛下請講。”
南流景認真道:“將這句評論傳揚出去。”
屈建白瞬間猜到了南流景的心意:“陛下放心。”
昭明二十年,天下大治。
那個曾經在摘星宮中自焚的亡國之君,終於成為了世人敬仰的中興之主。
上輩子,他是這個腐朽王朝的最後餘暉,即使拚儘全力,也隻能續一瞬光明,而後王朝墜入永恒的黑夜。
這輩子,他終於成為了這個腐朽王朝的朝陽。
餘暉將落,而朝陽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