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046(2 / 2)

顧安一聽這話,直接出門,站在門口不遠處,沒再進去。

清音見英子還是不說話,但被窩卻窸窸窣窣的抖動著,明顯是在哭,也不由得心頭一軟,“你彆哭,有什麼跟我說,我是女人,我知道你的苦,你說實話就行。”

又勸了幾l句,英子終於拉開一點被窩,“嫂子,救……救救我……”

那是一張比紙還白的臉,清音被嚇一跳。

太白了,白到她找不到準確的形容詞,可以肯定這不是她原本的膚色。因為按照來的路上祥子說的,她在鄉下這幾l年受了苦,整個人曬得又黑又黃,就是露出來的脖子和手臂也不是這個顏色。

那麼……

清音想起,自己在臨床上見過一個這樣白的病人,那是工作的第五年,一個肺癌大咯血的終末期病人,連嘴唇都是白的,那是清音第一次體會到課本上說的“臉色晄白”。

可那個病人的失血量是達到700毫升才那樣的,英子一個簡單的例假過多,能出這麼多血?而且,她整個人連頭發都是濕的,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四肢冰涼,完全就是一副亡陽的表現。

清音正色道:“你老實跟我說,到底是哪裡不好?”

她一把捉住她的脈象,仔細的把起來。

已經是芤脈,血管都是空的,這愈發證實了清音的推測,“普通月經出血不可能出現這個脈象。”正常月經量才四十毫升,再多能多到哪裡去,絕不可能出現芤脈。

英子眨巴眨巴眼,剛

忍住的眼淚又流出來,另一隻手捂著肚子嗚嗚嗚的哭起來。

育齡期女性,大出血,無論婚否,任何一個醫生的第一考慮都是宮外孕大出血,但她的脈象又不滑,不像是懷著身孕的樣子。

“我……我,嫂子,你能幫我保密嗎,我就是……()”

嗯哼,彆說了,你的情況嫂子都知道。?()_[(()”祥子卻打斷道。

清音本來就對他不爽,“彆打斷,你出去。”

“嫂子,英子她就是病糊塗了,說胡話,你彆放心上,她哪裡知道……”

“出去。”清音冷冷地看著他。

雖然她什麼重話都沒說,但祥子就是感受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跟安子某些時候很像,他不由得打個冷顫,悻悻地出去了。

“你說吧。”

英子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是閉著眼,虛弱地說:“我剛流產完一天,從昨晚開始,出血忽然多起來,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清音心頭一顫,流產?

要知道,這年頭想做流產手術是需要開具單位證明的,沒有單位證明也要戶口所在地居委會街道辦的證明,不然沒有醫生給做手術,她一個未婚女青年,又是剛從鄉下回來探親的,怎麼可能開到這個證明?

“你跟我說實話,你這孩子是怎麼‘流掉’的?”清音一點也不關心她怎麼懷上孩子,跟誰的孩子,她現在隻想救她的命!

就這麼一會會兒的工夫,清音覺得屋裡的血腥味更濃了,說明就是她的出血還在持續增加!

“我自己蹦跳,自己捶打,它就是怎麼都不掉,我吃山楂,我泡涼水,我……它就是不掉,它怎麼就不掉呢……我沒辦法啊,我隻能用擀麵杖……”

清音心頭一跳,用擀麵杖把自己打到流產?這得是多大的力氣!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細節的時候,知道是剛流產沒多久,那麼大出血的原因就能初步確定下來,應該是流產不全導致的大出血,用中醫的話說,就是胚胎沒下完,還有部分殘留在體內,導致血溢脈外。

“我是不是沒流乾淨啊嫂子?我聽人說會流下一個杏子大的東西,我咋沒流出來,嫂子能不能給我開點中藥,把它流乾淨?”

清音都被氣笑了,都這時候了還想著流產的事,“你目前最重要的是止血,止血才能保命,趕緊上醫院吧。”

“不能,我不能去醫院,我去了醫院,彆人就會知道我懷孕,到時候我,我連生產隊都回不去了,我不能,真的不能……”她的雙眼逐漸迷離,像是無意識的重複這些話。

清音一把脈,不好!

這是真到了亡陽的危急時刻!

去醫院都來不及了,清音趕緊從隨身帶的醫藥箱裡拿出消過毒的銀針,快準狠地給她紮了幾l個回陽救逆的穴位,“你們快來。”

安子第一個竄進來,“怎麼?”

“燒開水,要快!”

祥子還有點扭捏,想問英子到底跟她說了什麼,顧安一把揪住他

() 衣領,“你們家開水怎麼燒,他媽給老子快點!()”

祥子這才屁滾尿流進了廚房。

清音看針還能穩住一會兒,忙從醫藥箱裡找出附子、乾薑和一點人參,這些是中醫常用急救藥,她經常備著,過段時間檢查一下,過期就換,幸好這次派上用場了。

不是她不信任西醫,而是現在的情況,以這條胡同的擁擠程度,又是下班時間,把個命懸一線的病人背出去,需要的時間可不短,等再送到醫院不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如她隨身帶的中藥。

把這幾l味藥用開水煮開一會兒,清音也沒管有毒沒毒,本來附子是要多煮一會兒來祛除□□毒性的,但急則治其標,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將熱乎乎的藥汁直接灌進英子嘴裡,灌了大概兩碗,英子才悠悠轉醒,手腳也不像剛才那麼冰涼了。

這時候,清音才發現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這是她第一次用中藥搶救病人,上輩子因為就醫條件更方便,有危急重症都是直接奔西醫科室,就是病人和家屬願意用中醫急救,醫生也不敢,畢竟變數太大了!

而事實證明,中藥急救隻要得當,也能來得很快。

送醫院婦產科吧。?()?[()”

“啊?不能,千萬不能!”祥子頭搖成了撥浪鼓。

清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都這時候了,你還不說實話,是想要她的命嗎?”針灸雖然能穩住,中藥雖然能急救,但根源在不全流產,清宮是最安全最迅速的止血方式。

“嫂子,我感覺出血沒剛才多了,應該喝中藥就能行。”英子斷斷續續的,弱弱地說。

清音瞪她一眼,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中藥回陽救逆確實有這個功效,但她現在的情況是不全流產,到底體內還有多少殘留,她把脈根本把不出來,就是做B超也不一定能準確估計,唯一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清宮。

“你們覺得是命重要,還是名聲重要?”

兄妹倆低著頭,不敢說話。

“嫂子,求你了,我給你跪下!”忽然,門口跑進來一個女人,直接“噗通”衝著清音就跪下去,顧安連忙拉了清音一把,險險避開。

“嫂子……”這一聲,是英子叫地上跪著的女人。

來人正是祥子的老婆麗麗,她也是剛下班回到家門口,聽見清音的話,一時著急隻能出此下策,“嫂子,求你了,你就用中藥給她……吧,英子要是去了醫院,咱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她以後還怎麼回生產隊,就連房東也不會再把這間房子租給我們,我家倆孩子怎麼活啊,都是倆閨女,以後怎麼嫁人……嫂子,你就幫幫我們吧!”

“你們大房子住著,有花不完的嫁妝,一個是醫生,一個是乾部,將來都是要當大領導的,可咱們家連這巴掌大的房子都是租的,祥子念了幾l年想買輛自行車一直沒錢買,你們日子好過,怎麼會知道咱們窮人的苦呢?”

顧安非常惱火,看向祥子,“還不把人扶起來?”

祥子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去拽麗麗,但麗麗的

() 膝蓋就像有千斤重(),怎麼都拽不起來?()?[(),這拽著拽著,連他一大男人也癱軟在地,嗚嗚的哭起來。

在他們嗚嗚咽咽的哭聲中,清音大概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據說是英子這幾l年在鄉下地方,一直過得很苦很孤單,後來跟同是書城過去的一名男知青慢慢處出感情來,而那名男知青被分到另一個知青點大隊,經常私底下偷偷見麵,還說好今年回家過年就結婚。

如果事情到此,那就是相濡以沫的勵誌青春故事,可偏偏男知青卻在上個月偷偷回城,原來是家裡人給安排了一個城裡對象,老丈人家還願意給他提供一份工作,從此以後他再也不用回鄉下了。

英子當時傷心欲絕,想來找男知青問個清楚,卻因為生產隊任務重不允許請假,一直到這個月才能請到假回城,但又有另一個炸.彈——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找到男知青家,人家早就結婚了,打死不認,更不可能跟她回到那個又窮又苦的鄉下,祥子兩口子也去鬨過,但又顧忌著妹子的名聲不敢鬨太大,最終什麼都沒落下。

回來之後一家人商量還是先偷偷把孩子打掉再說,可偏偏去醫院又要證明和介紹信,不得已想出一個用擀麵杖墮胎的法子,後果……就是現在這樣。

當時祥子還說去找清音來試試,看中藥有沒有法子弄下去,可麗麗害怕清音嘴不嚴把事情泄露出去,一直攔著,結果大出血攔不住了又讓他趕緊去請人,清音聽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一家三口哭成淚人,清音太陽穴突突突的跳,胸口的濁氣更濃了,也不知道是血腥味的刺激還是心情的關係,有種惡心,想吐的感覺。

顧安摟住她,“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清音也不強撐著,點點頭,“嗯。”

“那我們先回去吧,讓他們自己決定。”

清音終究是醫者,不能眼看著自己剛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病人一命嗚呼,但祥子這一家子的道德綁架,又令她十分不舒服。

她是醫者,她的建議是對患者最安全最有利的,可他們偏要用貧窮和弱小來逼著她做出最不利於患者的決定。說實話,她還從來沒試過給不全流產的病人用中藥,哪怕是在後世病床前隨時就能彩超監測,心電監護的情況下,她也不敢冒險。

對於內部器官的大出血,中藥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因為肉眼看不見,要是有效尚可,人家覺得是理所應當的,要是不好,把出血吃得更嚴重,最後不得不摘除子宮卵巢,造成遺憾終生的不可逆損失,甚至死亡……不說那是一條人命,哪怕對她來說,她的職業生涯也就到此結束了。

清音上輩子遇到太多了,一開始說出什麼問題都不會怪她,可真到出事的時候,一句話——全是醫生建議他們這麼做的。

“走。”顧安直接摟著她,強行將人拖走,同時,他也回頭深深地看了祥子一眼。

祥子明知道英子的情況卻一再撒謊,還阻止英子說真話,要是清音不會把脈,真聽信他們的話,順著他們的思路治出問題來,這害的可

() 是清音!

可清音都已經不計前嫌幫他們走到這一步了,他們還要道德綁架清音,讓清音拿一條人命和自己的職業生涯做賭注“幫”他們,這還是自己的兄弟嗎?

從祥子去找自己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把自己當兄弟了。

清音實在是憋得難受,也沒跟他們囉嗦,出了屋子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整個人才活過來兩分。

顧安騎著車,載著她慢慢的穿梭在小巷子裡,時不時回頭看她臉色,見慢慢沒那麼蒼白了,這才放心。

“你最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看你一直懨懨的,吃飯也沒胃口。”以前她的飯量比顧媽媽還大,現在卻隻能吃顧媽媽的一半。

清音剛想說前段時間是被小菊的事影響到,有點懷疑自己職業的價值和意義,忽然遠遠地聞見一股公共廁所的臭味,一口濁氣從胃底往上衝,她沒忍住“哇”一聲吐了出來。

顧安趕緊停車,扶著她,給她後背輕輕的拍著,“走,上醫院看看去。”

清音自己就是醫生,她連忙給自己把脈,是很正常的脈象,不過隱約似乎有點滑象?

滑脈?

清音心頭一跳,肯定不是劉紅旗的情況,那麼……

可她記得很清楚,自己的例假非常準時,今天距離下一次例假也還有一個星期呢,怎麼可能就出現滑脈!

但脈象又確實不會說謊,加上自己從半個月前就懨懨的,一開始以為是情緒不對,現在想來,莫非真是……懷孕了?

畢竟,男女血氣方剛的,又都順其自然,沒特意避孕,會懷孕是很正常的事。

可她雖然沒懷過,也知道臨床上遇到的大部分懷孕的婦女,都是例假過期一個星期左右才開始出現早孕反應,自己這還差那麼久呢,居然就會有反應?

清音整個人:“……”

“怎麼了?”顧安一直不敢出聲,生怕打斷她的思路,看見她這個表情,心頭一緊,不會是什麼大病吧?

不會不會,她那麼健康,那麼喜歡鍛煉,顧安搖頭。

“我可能,懷孕了,但還不確定,等一個星期看看例假會不會來吧。”

顧安也知道點常識:“這還差一個星期就能有反應?哦不,你開始不對勁是半個月前,那時候才……額……”

清音這個老中醫都被自己的身體搞迷糊了,要真這麼“快”,那她得懷個啥呀!

半個月前,那時候也就是剛排卵後兩三天吧,她感覺自己的腦袋都暈了。

忽然,顧安“嘿嘿”笑了兩聲,“你說是不是我太厲害了?”

清音:“……”

男人的自信真的很莫名其妙!

不過,因為有了這個猜想,倆人的情緒都高昂不少,至於祥子一家,他們已經儘力了,到底是要保命還是要所謂的虛無的名聲,這是他們的選擇。

路上,顧安把自行車騎出了烏龜爬的速度,以前時不時還要故意扭個“S”形逗逗清音,今天那真是一條直得不能再直

的直線,就是量角器也量不出那麼直的。

清音拍他,“喂,能不能快點。”

“不著急,我聽人說,剛懷孕要小心點。”

“得了吧,是不是還不知道呢,我快餓死了,你快點兒!”

顧安這才加快點速度,回到家,顧媽媽還奇怪,“怎麼現在才回來,彆人都早下班半天了。”

小兩口對視一眼,都十分有默契的沒提有可能懷孕這件事,主要是怕到時候不是,老人家白高興一場。“我們去給祥子他妹妹看病。”

“祥子他妹咋啦?”

“一點女同誌的問題。”

顧大媽於是沒有再多問,倒是少不了要感慨幾l句,這閨女在鄉下這幾l年應該是受了不少苦,這麼多年從沒回來過,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雲雲。

顧家兩個孩子,本來顧安也是要下鄉的,但街道辦同情他們家,加上顧爸爸的工作可以傳給顧安,所以沒報他名字。誰知道他一回頭悄悄就把工作賣了,還說要去當兵,這可把顧媽媽急壞了,隻能求爺爺告奶奶的任由他在城裡鬼混。

幸好,幸好結婚後懂事了,沒有再犯渾。顧大媽雙手合十,感謝了一通,可英子就沒這麼幸運了,“等以後真能回城的時候,年紀也大了,女同誌想要找個好對象,也難咯。”

清音和顧安對視一眼,什麼都沒說,什麼對象不對象都不重要了,隻希望他們能想通,儘快把人送醫院。

接下來幾l天,清音的反應又消失一般,隻偶爾在晚飯後半小時會有點胸悶,但走一走消消食就沒了,但滑脈卻一天比一天明顯,一天比一天有力,到了準時到點數的本該來例假的日子例假沒來,清音可以肯定,自己就是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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