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六道有葷有素的菜就上桌了,賣相不錯,味道也非常好,加上清音他們買的熟食,倒正好湊了滿滿登登八個菜,比吃席還豐盛!
剛子和英子站起來,先給顧安和清音敬了一杯酒:“哥,嫂子,一切儘在酒裡,兄弟我先乾了。”
清音懷著孕,不碰酒,顧安替她喝的,“不說這些。”
剛子和英子心裡有數,知道顧安借他們錢也是“掏乾家底還借了外債”的,所以當著其他人的麵不提錢的事,萬一彆人也有樣學樣去找顧安借錢怎麼辦?到時候他是借還是不借?無論借還是不借都為難,不能陷哥們於不義。
把大家都敬了一圈,酒憨耳熱之際,剛子和英子對視一眼,羞答答的站起來,“我……我們,我和英子……一起敬大家一杯,因,因為……我……我倆……”
“我們結婚了。”英子紅著臉,稍微比他爽快些。
眾人愣住,但大概也就兩秒鐘,大家就齊齊鼓掌說恭喜,雖然意外,但也是喜事一樁。
“好啊,好你個剛子,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我們,得罰。”
“就是,你這新郎官,今天彆想入洞房了,喝喝喝。”
剛子被幾個男人拉著灌酒,清音就看著英子笑,“恭喜你呀,開始新生活了。”
英子的羞怯退去,略微有點惆悵,“我名聲不好,就不想張揚了,事先也是我瞞著不讓告訴你們的,想著來了再說。”
清音表示理解,她想低調生活是她的自由。
“我哥嫂那邊……我和剛子去請了三回,他們都不願來,也就罷了。”英子長長的舒口氣,居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一開始哥嫂知道她要回城了,嚇得不行,都害怕她是不是要回來跟他們搶工作分家產,後來知道她是回來辦工作的,又問她哪裡來的錢和門路,這幾年是不是攢下錢了,如果有錢先借她哥買輛自行車,工作的事他們會幫她留意不著急……後來知道她隻是去掃廁所的臨時工,又覺得她沒眼光,那樣的工作多丟人啊,哪個大姑娘願意乾?
而更讓他們覺得她沒眼光的是,她居然說要跟剛子結婚!!!
剛子是誰啊,從小一起長大的祥子能不知道?那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名聲差到極致的連正經工作都沒一份的街溜子!他妹妹雖說也不是黃花大閨女了,但至少回城了,選擇範圍更大,說不好就能遇到個好的,以後也能幫襯大舅哥一把呢?
剛子那樣的,指望他幫襯大舅哥?怕不是做夢!
英子嘲諷地笑笑,“他們隻想著讓我怎麼幫襯,卻沒想過這一年裡,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沒有剛子,我早就……早就……”
清音拍拍她的手,“沒事,都過去了,現在就是新的開始,剛子是個不錯的人,彆聽外麵的人怎麼說,要看他怎麼做。”
英子紅著臉,點點頭,她知道。
“嫂子你放心,我現在一個月工資18塊呢,還有勞保福利,剛子也會儘快出去找點事做,咱們苦兩年,先把你們的錢還掉,不會拖太久的。”
清音點點頭,“好,我相信你們。”上天不會辜負努力的人。
直到回到家,清音還在回味這頓飯,兩個不太可能在一起的年輕人,居然在大家都沒發覺的時候走到了一起,這就是緣分吧。
“英子這樣挺好的,隻要她心腸夠硬,彆被哥嫂洗腦,把小日子過起來不成問題。”
***
第二天因為顧安有事,把清音送到單位他去應個卯就走了,清音估摸著還是查劉國棟的事,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的調查隻能慢慢的悄悄地進行,而十多年前廠裡的人事資料,要找可不好找,找到之後他還得挨家挨戶一個個的去現場調查,估摸著也是忙的夠嗆。
更何況顧安現在還有白組長交給他的任務,打進倒爺團夥,搜集證據,這麼危險的事他不能讓剛子去,隻能親自出馬。
這些都是清音不知道的,下班之後因為沒顧安照顧,她早上出門前就告訴顧媽媽,不回家吃飯了,也不跟大家夥擠,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再慢悠悠的去食堂。
結果剛走到食堂門口沒多遠,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清阿姨,等一下。”
“哎呀鐵柱,吃飯沒?”
王鐵柱病好後,又恢複了以往的生龍活虎,高高瘦瘦的,海魂衫上打著兩個小補丁,一條綠色的軍裝褲被他提得高高的,還在胸口下係了根大人的皮帶……嗯,啥叫胸以下全是腿,這褲子就被他提出那效果來了!
“還沒吃呢,我媽剛下班,讓我來打一個菜,她在家蒸饅頭。”這時候還不興住校,孩子們都是放學回家吃飯,不會做飯的就隻能等著父母下班。
“對了,清阿姨,外麵有人找你。”王鐵柱指了指廠門口不遠處的公共汽車站。
食堂在靠近大門的地方,清音遠遠看過去,能看清那裡的公交站台下,站著一個瘸腿男人……她很快想起,這就是去年自稱是馬二爺的手下,要跟她買花瓶的男人。
王鐵柱見她猶豫,還有點防備,立馬小胸膛一挺,“阿姨你等著,我陪你去。”順便拿起胸前掛著的勺子吹了兩聲,很快冒出來幾個黑溜溜的小腦袋。
打眼看去,廠長家劉紅旗,來找她看過的便秘大王,摔斷過胳膊的,打過石膏的,還有幾個是經常跟著他們玩的,都很眼熟。
彆說,被老鼠咬傷的王鐵柱在這家屬區,還是能扛起一麵小旗的!
被他們簇擁著,清音心裡無端的就有了安全感,走到瘸腿男人麵前,“你找我?”
瘸腿男人還是有點怕她,雖然她現在是個大肚子,但鬼知道她會不會又來個什麼陰招,他是真的,真的怕她
。但想到自己是帶著任務來的,隻能忍住害怕,故意虛張聲勢,不客氣道:“聽……聽說你是大夫,我們馬二爺讓……讓你去看個病人。”
清音也是有脾氣的人,這個馬二爺三番兩次不出麵,以前是想要花瓶,現在是看病,這麼大的事總是派小嘍囉來,這也是請人的態度?
求人看病還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清音就是個麵人也有三分泥性。“讓病人自己來。”
“那可是我們馬二……你,你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王鐵柱立馬掏出一把彈弓瞄準他的眼睛,“請敵方注意自己的態度,否則彆怪我方彈藥不長眼。”
幾個男娃雖然還沒有成年男人的身形,但終究是在書鋼的地盤上,隨便吼一嗓子出來的都是書鋼的男女老幼,還真不怕他:“你誰啊敢來咱們書鋼撒野,信不信我們,我們……我們給你吃個大的!”
也不知道是誰,趁亂給他臉上彈了個小石頭,疼得男人“哎喲”一聲,捂著眼睛跑了。
書鋼怎麼說也是個有名有姓的國營大廠,還有自己獨立的保衛科,科裡還配.槍呢,他個地痞無賴,清音還真沒放心上,看病?她看他和那個一直藏頭露尾的馬二爺才是有病!
晚上清音把這事跟顧安當笑話說了,他想了想,“以後還是當心點,等著我接送,雖然我跟馬二爺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三番兩次找你,或許是真有什麼事,以後應該還會再找。”
馬二爺這人,自從出了花瓶的事後,他也調查過,此人因為曾在土匪窩裡混過,身上自帶匪氣,又坐過牢見過血,天不怕地不怕,但同時也是個講原則的人,不像那些倒爺唯利是圖草菅人命。
顧安知道,馬二爺這種人,你不主動招惹他,他也不會主動招惹你,但一旦惹到他的,他都會狠狠找回場子來。
清音這次也不算惹了他,畢竟是那個瘸腿男人先說話不中聽的,打他的也是幾個孩子,賴不到清音頭上。
“萬事還是小心為妙。”他拍了拍清音的手,“彆想彆人的事了,咱們準備的東西怎麼樣了?”
清音這才想起來,因為孩子快出生了,她早早的開始準備待產包,可工作忙,準備著準備著就被其它事打斷,肚子大了也懶得出門去逛,隻能把這項工作交給顧媽媽。
倆人趕緊把顧媽媽準備的東西拿出來檢查,從小孩吃的到用的,包的,洗的,擦的,居然都準備齊全了!甚至還準備了三十來條尿布!
“這麼多……能用完嗎?”
“我也不知道,萬一是個小尿包呢,多準備點也好。”顧安拿起最外麵那條尿布看了看,是用大人的舊衣服做的,非常柔軟的淺色,綿綿的,摸上去就像豆腐一樣,一個多餘的線頭都沒有,被拾掇得非常整齊。
“難怪,我就說老太太最近忙啥呢,每天一吃完飯就往那邊跑,估摸著是回去縫尿布。”
顧安也笑起來,“你看看還缺什麼,我明天去買。”
清音想了想,她沒生過孩子,也沒在產科待過,隻是大
概感覺需要這些,“你想吧,我實在想不出來,頭大。()”
顧安又把東西檢查了一遍,上次陳慶芳送的小衣服已經洗乾淨,疊得整整齊齊的,連小襪子都有了,也是大人的新棉襪改的,小小的,還沒他一根手指長,你說,這麼小,能裝得下孩子的腳嗎?℡()_[(()”
“噗嗤……你傻啊,剛出生的小嬰兒能有多大,他們的腳也就這麼大吧。”
看著她比劃出來的大小,顧安瞪了瞪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腳,“長到我這麼大,得多少年啊……”
倆人真是越來越期待這個小生命的樣子了,期待孩子的現在——“你說他/她現在是在睡覺還是在遊泳?會不會也跟我們一樣緊張?”
期待孩子的出生——“我聽人說剛出生白的,長大都會黑,剛出生紅的,長大都會白,那這孩子最好是紅一點。”
期待孩子的將來——“男孩的話就長高點,女孩的話,就……”
顧安話未說完,清音就感覺肚子被重重的踢了一腳,他連忙改口,“就不要太調皮吧。”
倆人都以為這一腳一踢,孩子今晚就要睡覺了,誰知睡到半夜,清音總感覺想上廁所,可拿了尿壺,又沒多少小便,隻是感覺整個人有種下墜感,和鈍鈍的痛感……
“不好,怕是要生了。”
顧安立馬披上衣服起身,先去另一個大院喊顧媽媽,清音還沒來得及穿衣服,顧媽媽已經過來,“怎麼了音音,痛嗎?羊水破沒?”
還沒弄清楚,顧安從後院推來早就準備好的平板車,鋪上柔軟的鋪蓋,將人抱上去,拉著就往醫院跑。
被外頭的涼風一吹,清音感覺自己清醒不少,宮縮也有點規律起來,且間隔時間還有點長,應該還有段時間,所以不著急。她按照自己事先學習的專業知識,專業呼吸,儘量蓄存能量,果然一會兒就轉移了注意力,不是很痛了。
她不說話,也不哼一聲,可把顧安嚇得夠嗆,平板車拉得飛快,又生怕太快顛簸到她,急得一頭大汗,時不時回頭叫一聲:“清音?”
“嗯。”
“清音?”
“嗯。”
“清音?”
清音本來就在練習呼吸,以為他要說啥,結果就跟個複讀機似的,煩得很,“你能不能彆老叫我?”
顧安咧嘴一樂,還能發脾氣,那就是還好。
很快,三人來到省醫院,陶英才知道她的預產期大概就在這幾天上,早就跟省醫的婦產科聯係好,來了直接進科就行。本來清音覺得去最近的區醫院也行,因為她自我感覺狀態還好,找秦振華做過幾次彩超,孩子發育也不錯,誰知到了最後幾周去檢查,居然來個臍帶繞頸,而且以秦振華的技術居然還看不出到底繞了多少周,清音隻能憑感覺,如果哪天胎動異常就趕緊上醫院。
幸好,這幾周都沒什麼異常的胎動,她就想著能多懷幾天算幾天。
有這麼個狀況,肯定是來省醫更放心一點。
下了平板車,清音還能在
() 他們攙扶下爬樓,走到三樓的婦產科病房,也是剛好今天是陶英才聯係好的產科主任值班,她那邊剛接生完一個,還沒來得及休息,他們就趕到了。
陶英才找人的時候,顧安親自跟著來見過人,現在立馬迎上去,“你好,薛主任。”
薛主任點點頭,“跟老陶說的時間差不多,這孩子發動還挺準時,來我看看。”
顧安按照他在外頭辦事那一套,當即從袖子裡“變”出一個信封,塞到薛主任白大褂的口袋裡,“麻煩您了。”
薛主任當時也沒注意,忙著給清音檢查,最終結果是來得剛剛好,剛開兩指,見她狀態好,還讓她先休息一會兒。
清音鬆口氣,這就是要開始了,不是炸胡,她連忙躺下休息,即使疼也儘量忍著,不大喊大叫,積蓄能量,甚至還讓顧媽媽先回家做飯,她想吃她做的麵片湯,打倆雞蛋,多放點豬油那種。
顧媽媽想回去滿足她,又有點舍不得離開她,真是好不糾結,最終還是顧安說服她先回去,自己兩個小時後讓剛子去接她和麵片湯。
“那行,音音你好好的,啊,咱們加油,咱們努力,要好好的。”她摸了摸肚子,“小家夥要乖乖的哦,少讓你媽遭罪,不然出來奶奶打你屁股,聽見沒?”
清音有點好笑,又有點想哭,有個這樣的婆婆,她真是三生有幸。她沒有過媽媽,不知道如果有媽媽的話會是什麼樣,但如果她的父母當年沒把她放在福利院門口的話,也應該是這樣一位慈祥,溫柔的女性吧?
其實,隻有真的懷孕了她才知道,雌性很難不愛自己的幼崽,因為那種孕育生命的過程,摻雜了很多期待和愛意,她真的想象不出來是什麼樣狠心的父母,把繈褓中的她放在那座小鎮的福利院門口,她寧願相信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想到上輩子自己一個人的辛苦,她強撐了兩輩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
“怎麼了,痛嗎?”顧安隨時關注著她的情況,此時一見立馬慌了,“我找醫生來給你用點止疼的,可以嗎?”
清音拉住他的手,搖頭。
“那你咬我,使勁咬,我不會痛的。”他乾脆把手“喂”到她嘴邊,一臉真誠。
清音沒忍住笑了,“你手臟死了。”
“那我去洗。”
清音真是被他氣笑了,平時鬼精鬼精一人,怎麼這種時候像個傻子似的。
沒一會兒,薛主任進來查看情況,完事直接把信封塞回顧安手裡,“下不為例,你個小同誌看著機靈,淨做糊塗事。”
顧安趕緊要塞回去,薛主任板起臉來,“再拿我可就生氣了啊,你們找彆人生去。”
她頓了頓,忽然笑起來,“清音是吧,你不知道我,我倒是知道你。”
“我家老頭子回來一直念叨你呢,說你年輕有為,敢作敢當,又十分敬重前輩。”還誇了不止一次。
見清音還不知道,她笑著拉著清音的手拍了拍,“我家老頭子叫陳陽,是市中的醫生。”
“原來是陳主任,該我謝謝他才對。”自己在考核現場冒那麼大的險,他們不僅讓自己順利通過,上麵居然連一點風聲都沒聽說,更沒來找她麻煩。
一看原來是這回事,顧安的信封再不好塞出去了,他相信,以他家清音的人格魅力,那個陳陽主任的愛人肯定會儘力給她最好的接生,最好的治療。
不過,顧媽媽終究是沒能讓音音喝上心心念念的麵片湯,因為等她拎著一缸子麵片湯到達醫院的時候,清音已經進了產房,然後沒多久,等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一個小姑娘就呱呱墜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