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059(2 / 2)

再加上深處異國他鄉,被欺辱是常事,活脫脫一個小受氣包,多種負麵情緒交加在一起,自然是心思鬱結,肝脈不通,而茹房正好是肝脈經過之處,這一堵,自然就大起來了……

在受過多年科班教育和現代醫學熏陶的清音眼裡,這個說法不是那麼科學,畢竟她總覺得那個質子的病是急性乳腺炎,或者乳癌之類的,所以當時看的時候並未全記在心裡。

可就在今天,所有現代醫學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排除了,所有現代醫學能用的檢查設備都用了,清音忽然泄氣了,要不試試老祖宗的法子?

想著,她連忙將李福和福寶叫進來。

“清醫生怎麼樣,找到法子沒?”李福滿臉期待地看著她。

清音如實相告。

李福歎口氣,雖然失望,但他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畢竟這麼長時間無論是檢查還是藥物,甚至連掛號費清醫生都沒收他們一分,“好吧,我知道清醫生已經儘力了,或許這世上就是有治不好的疾病,隻是不巧被福寶遇上了。”

福寶聽見自己名字,連忙抱著他胳膊,“李爸爸不難過,福寶很開心。”

李福院長苦笑兩聲,“你啊,你知道什麼是開心嗎,你才幾歲,見過的世界隻有針尖大,可外麵的世界卻是很大的。”

“有多大呀,有家裡大嗎?”她說的“家裡”就是指福利院。

李福苦笑,這種心酸的問題,他沒辦法解釋。

清音腦海裡想著回春錄裡的例子,有心試一試,“李院長,你實話跟我說,福寶這半年以來,有沒有遇到特彆

() 不開心的事,比如有沒有人欺負她,有沒有孩子霸.淩她,有沒有受委屈?”

李福仔細想了很久,“要說完全沒有也不可能,因為她性子耿直單純,免不了被些調皮的孩子捉弄,但我在這方麵管理很嚴格,一旦發現都會嚴懲不貸,平時也會單獨跟每一個孩子談話,了解他們情況,也問問其他人的情況,太大的應該沒有。”

“可惜千防萬防,還是沒想到王老師會做那種事……”李福苦笑兩聲,“不瞞你說,我這院長也真是不夠儘責,昨天才知道,咱們院裡的王老師,就是那位代課老師居然在南灣村被抓了,我也是多方打聽才知道,原來他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假借上課之名帶孩子出去做童工,好幾個孩子都給做近視了,我還想著改天帶過來請你看看。”

清音點點頭,李福這院長倒還算儘責。他一生無兒無女,對孩子也是真疼愛,可惜他自己一個人不可能麵麵俱到,像王老師這樣的害群之馬,披著羊皮這麼多長時間,他都發現不了。

“好,我想單獨跟福寶聊兩句。”

李福連忙出去,福寶現在跟清音也熟悉了,一點不怕她,就在診室裡蹦躂著,“清阿姨你要跟福寶聊什麼呀?”

“嗯,聊福寶最開心的事吧,好不好?”

“好呀,福寶最開心的事就是被李爸爸撿回家,成為李爸爸的孩子喲!”

清音笑起來摸摸她頭頂的兩個旋,“那你想知道清阿姨最開心的事嗎?”

“嗯呐!”

“我最開心的事,就是在很小的時候,被一位老爺爺撿回家,那位老爺爺對我很好,教我認字,給我沒新衣服穿,還送我上學,最後成為一名對社會有用的人。”

福寶連忙拍手:“哇,老爺爺真好!那清阿姨也跟福寶一樣,是家裡人不要你了嗎?”

清音點點頭,雖然是上輩子的事了,但還是會失落。

福寶也跟著失落,“福寶也是呢,福寶的奶奶不要福寶了,福寶好難過,好傷心,壞奶奶讓福寶回家,福寶不願意,壞奶奶就打福寶,福寶好害怕嗚嗚……”

清音連忙抱著她,覺得這話有點語序不清,一會兒奶奶不要她,一會兒又是奶奶讓她回家,但她以為是福寶太傷心了,思維不清晰,畢竟她的智商隻有三四歲孩子那樣。

“那你跟阿姨說說,你害怕什麼,阿姨幫你好不好?彆忘了阿姨可是醫生,有很多很多辦法的喲。”

可能是她的懷抱太過溫暖,也可能是孩子憋屈太久,她開始斷斷續續的“告狀”。

而清音也終於在她抽抽噎噎的訴說中,加上自己的腦補,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年拋棄福寶的老太婆,原本以為回家就能繼續生幾個大胖小子,誰知三年了愣是一個都沒生出來,後來上醫院檢查才知道,她兒子因為三年前一場意外徹底喪失生育能力,以後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親生孩子了。

兒媳婦知道後立馬離婚跑路,老太婆和家裡人一商量,想起三年前被送走的“傻孫女”,於是決定把孩子帶回去。打

的算盤是,福寶傻是傻,但終究是自家血脈,隻要有個正常的子宮,等到十六七歲趕緊給招個上門女婿,生幾個大胖小子,家裡的香火就不會斷了,至於她的“傻子”基因會不會遺傳,一家人既不懂,也不在乎,反正隻要能生,一個傻,那就生三個,三個傻,那就生六個,但凡有一個不傻的,那就是賺。

可李福院長知道這家人德行堅決不同意,於是老太婆就開始經常來福利院裡悄悄找福寶,用吃的喝的哄她。偏偏福寶不是真傻,那年被拋下的記憶還留存著,加上能分清誰才是真正的對她好,平時對人一點也不設防的她居然拒絕了好吃的。

於是,老太婆就威脅恐嚇她,說自己是她親奶奶,馬上就能把她帶回家了,李院長壓根留不住她,她要是敢不聽話回去就往死裡打她……福寶沒什麼朋友,又不敢跟李院長說,把這麼多問題鬱結在心裡,情況可不就跟劉禦醫要的小質子一樣嘛?

清音想起第一次給她把脈的時候,她的脈象確實是有點鬱結的,但清音以為是被人取外號導致的,沒想到居然是連續半年多被老太婆恐嚇……

清音心疼的抱了抱她,“放心吧,清阿姨有辦法,以後壞奶奶再也不敢來找你了,李爸爸也會一直愛你,一直把你留在家裡的。”

“真的嗎?”

“當然,清阿姨不騙人,騙人是要長長鼻子的喲。”

福寶立馬“咯吱咯吱”笑起來,高興得蹦蹦跳跳,李院長聽見聲音連忙進來,想讓她安靜點,彆打擾其他人。

清音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他說了,讓他回去加強一下管理,最好下次能把壞奶奶逮個正著,好好教訓一番。

李福這才知道孩子其實是心病,“好,我一定注意,那這樣的心病有辦法醫治嗎?”

“有,我先給她開三副中藥,注意事項藥房會有人跟你說,記得吃完藥之後必須要複診,我會繼續調理處方,也記著彆讓她再受刺激了,遠離原生家庭保平安。”

李福忙不迭的點頭,趕緊拿著處方過去抓藥。

***

就在清音等著看福寶療效的時候,柳誌強出院了,病歪歪的被抬回來了。

按理來說這麼嚴重的病,鄰居們都會去探望一下,但柳家卻出奇的安靜,誰願意拿著自家都舍不得吃的好東西去招罵呀?

柳老頭唉聲歎氣,覺得世態炎涼,柳老太以淚洗麵,罵老天爺不公,為什麼要讓她兒子生這麼嚴重的病,兩個閨女回了幾次娘家,都是被逼著送錢送東西,柳紅雲乾脆不回了,隻有柳紅星還偷偷摸摸背著她男人往家送了幾次錢。

柳紅梅也被這一變故打得措手不及,更是擔起了養家糊口的重任,還得背著人乾件大事——

“媽媽我們啥時候能搬走,我不想住這兒。”海濤悶悶不樂地問。

柳紅梅正在織毛衣,聞言抬頭,“怎麼,他們還是不願跟你玩嗎?”

“等著吧,這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以後有他們求我的時候,到時候全都得求著你跟他們玩。”

“真的會有這一天嗎?”

柳紅梅笑笑,“人和人相處都講究個互相利用,你能給對方帶來什麼,對方才會跟你玩,所以我們手裡一定要掌握點什麼,才能廣交朋友。”

“掌握什麼?”

“權利,金錢。”

嗯,她確實是很快就能有權有錢了。

海濤吸了吸鼻子,見桌上有好幾張信簽紙,“媽媽給誰寫的信?”

“你孫叔叔。”整了整手中的青灰色》男士毛衣,“明天一早連著衣服一起送去郵政所,可彆弄丟了,咱們的好日子都指望著這封信呢。”

整人的經驗她很豐富,但她有更高的政治理想,不能壞了自己名聲,得愛惜羽毛,整人鬥人的事就交給其他人乾吧。

最好的是,她還要來個不在場證明,等到恰當的時機再出場,撈個好名聲。

清音,她就等著好果子吃吧!

而另一邊,清音也沒閒著,她回到家的時候,幾個孩子正圍著顧安蹦蹦跳跳。

“顧叔叔把這個蓋高點兒,蒼狼要住大房子。”

“顧叔叔這裡要開個窗,通風透光,蒼狼晚上在窩裡就能站崗。”

“顧叔叔給,這我爸攢的瓦片,給蒼狼蓋個大屋簷,好躲雨。”

就連還不會說話的秦小魚兒也“咿咿呀呀”指手畫腳。

蒼狼來了這麼長時間,吃喝正常且確定不會逃跑之後,顧安就琢磨給它蓋狗窩。本來廠裡是不許私搭私建的,但蒼狼是誰,那可是戰鬥英雄一般的存在,就是人吃不飽也得讓它吃好喝好,所以街道辦和廠裡特批可以在廚房外緣給它蓋一個三平米以內的狗窩。

磚頭水泥是廠裡批的,瓦片是孩子們眾籌的,顧安專門預留一個窗戶的位置,明天去找後勤處批一塊玻璃就行。甚至連地麵都給打成了光滑的水泥板,再鋪上一層軟軟的稻草就冬暖夏涼了。

蒼狼也很給麵子,正襟危坐,將蘿卜頭們審視一圈,最後衝著最小的秦小魚兒歪頭殺。

清音聽著他們嘰嘰喳喳的,正巧心情好,顧媽媽居然還拎回一條足足三斤重的五花肉,肥多瘦少,那油厚得,連肉皮都是香的。

“還是上次的小王,我說不要,他非要說專門給你留的,感謝你治好了他家老人我病,我看著也是塊好肉就做主給買了。”

清音笑著說沒什麼,手起刀落,迅速而流利地將肉皮分割下來,皮用蔥頭生薑和料酒醃一會兒,再改刀成一指寬的長條,加點醬油紅糖,醃上。

剩下的肉則是直接切成薄片,用雞蛋麵粉和一點點蜂蜜裹上,放油鍋裡那麼一炸,瞬間就變成金黃色的小酥肉啦!

香味剛飄出去,一群孩子就圍到廚房門口,大的吸溜著鼻涕,小的踮著腳尖,“清阿姨你們家吃什麼呀?”

清音自家人口多,也不好給孩子們,隻能從酥肉盆底刮了一勺雞蛋麵糊,下油鍋一炸,給他們一人分了一個不帶肉的麵疙瘩。

放足了雞蛋的麵疙瘩金黃金黃的,

還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外酥裡嫩,一咬還有一嘴油,孩子們高興得直蹦躂。

自從媽媽回家不敢進屋的小海花也躲在一旁,清音給了她兩個麵疙瘩,她很懂事的躲在柱子後吃,吃完要使勁擦嘴,不留一點氣味才敢回家。

“清阿姨真好,我有一個秘密喲!”

顧大媽聽見哈哈大笑,“邊兒去,小孩能有啥秘密,啥都不懂。”

“我懂,我非常懂事,我媽媽還帶我上市醫院呢!”

“哦?你媽媽又要升官啦?”顧大媽依然沒當真,逗她玩兒。

“我媽媽那天帶我去看孫叔叔,孫叔叔還給我買皮鞋,給我哥哥買白球鞋,可漂亮啦!”

彆說,小丫頭口齒還真伶俐。

“哪個孫叔叔?”

小海花也說不清楚,一味的隻說自己知道的:“孫叔叔骨頭斷了,住在市醫院,孫叔叔是大領導,我媽媽說隻要孫叔叔高興就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

似乎是意識到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她立馬捂住嘴巴,眼睛不住的往前院瞟,要是媽媽知道她把這麼大的秘密說出去,會打死她的。

清音給她一個麵疙瘩,“快回去吧,我對你的秘密不感興趣,也不愛聽。”

顧不上燙嘴,小海花一把將還在滴油的麵疙瘩塞進嘴裡,蹦躂回家,剛進門就被海濤拉住,“你不許跟外人說媽媽的事,否則我撕爛你的嘴,往你嘴裡灌大糞,讓蛆蟲爬進你肚子裡。”

小海花嚇得瑟瑟發抖。

倒是清音,吃完飯後又去衛生室一趟,徑直走到電話機旁,撥了一串數字,一會兒聽筒裡傳來一把活潑俏麗的聲音。

“曉萍,是我,清音。”

“這麼久不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你忘了還有我這麼個朋友呢。”

清音笑著打哈哈,她最近確實忙,“最近天氣多變,一會兒晴一會兒雨的,等再暖和點,我一定帶小魚兒去找你玩。”

“這次是想問問,你不就在骨科嘛,你們科有沒有一個姓孫的骨折病人?大概是個什麼領導,昨天還有一個短發婦女帶著小女孩去看望過……”

“你說的是孫光輝吧,剛好是我管的床,昨天是有個女的帶著孩子來看他,他還讓人出去買了兩雙小孩穿的鞋子。”

清音知道自己這電話打對了,又連忙問這個孫光輝的情況。

“我聽科裡同事說,孫光輝是咱們整個書城市革委會的副主任,他住院這幾天來了十幾撥人看他呢,送的東西都快把病房堆滿了。”

這兩年革命形勢緩解很多,清音在廠裡好像感覺不到這種暗流湧動,但在外麵,革命還未結束。

清音忽然想起來,原書中柳紅梅確實是談過一個有權有勢的對象,所以柳誌強在改開之前就敢偷偷摸摸搞投機倒把,賺到第一桶金。

之所以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後來革命結束,冤假錯案平.反的時候,這個人直接判了個槍.斃。他在位那幾年,不僅大肆斂財,搜刮群眾財產,中飽私囊,還逼出了兩條人命。

他一手遮天的時候,被害人家屬敢怒不敢言,但等清算的時候,人家也是有點關係的,財產都是小事,兩家人聯手把他告上去,證據確鑿,直接死刑,有一個情節就是寫柳紅梅在下雪天去送他最後一程。

孫光輝也夠“仁義”,出事前感念柳紅梅的不離不棄,給她留下很多東西,後來也成了柳家姐弟發家致富的資本。

清音卻知道,所謂的有情有義,隻不過是權衡利弊的結果。!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