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她剛說完,那方臉弟子嘿嘿一笑:“可彆啊,我們是萬萬不敢當你師兄的,萬一再讓你借著我們纏上晏師兄,那晏師兄還不得——”
時琉心裡嘀咕著,轉回去推大氅下那人胳膊:“封…我們先到樓下去吧。”
晏秋白輕歎:“時蘿師妹。”
說起來,上次在茶館聽書,那個老者說的,晏秋白率隊下了幽冥後,恰巧救下了……
時琉苦思也沒得結果,隻能安慰自己,多半是時蘿認識這人的影響。
與之同時。
這還是第一次,時琉在他臉上見到這樣生動的情緒。
而此時,青年文士似的公子已經停下,他微微側過身,低掃過方臉弟子:“不得無禮。”
那個從她這裡恰能看清半張側顏的青年。
“袁回。”
到此刻,她終於慢半拍地想起一個尷尬的問題——
驚傻了的袁回呆呆站著,半角袍袖卻平整如割地,慢慢裂開,飄落。
這是他貼身之物,他自然知道裡麵是什麼東西生出了感應。
連她求救的眼神信號都被徹底無視。
“時蘿師妹,你不要插手,這件事——”
晏秋白驚望著那芥子戒,足有幾息。
晏秋白聲音更輕一分:“好,我不逼你。不過時蘿師妹不要急著走了,你師姐也在我們隊中,隻是去樓外探查了,這會當要回來了。等我們這邊事情結束,你同她一起回去,這樣我才放心。”
像俯在極近的耳邊,有人低低一嗤,嘲弄語氣薄涼得叫人心裡一冷——
——晏秋白?
時琉:“…………?”
心情複雜難言的時琉被迫回了神。
旁邊時琉恍然大悟——
翠玉長笛隨手一拂,在酆業掌中轉過半圈,一道淩厲氣機就迫得那拔劍上前的弟子連忙閉口,駭然後退。
小姑娘站在原地,支吾半天,雪白側頰都憋得微紅,還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時璃和晏秋白是未來道侶。
時琉聽過,她知道那是一道笛音。
不等酆業異議。
時琉:“………………”
折扇輕敲玉骨,青年嗓聲低了三分,“你又想挨罰了是不是?”
“……”
“道歉有用麼。”
像是九天之上的佛像活了過來。
“…夠了。”
“?”
“方瓊”喜歡時璃。
可那人肩上玄黑大氅紋絲未動,連袍角都不曾有一絲風拂。
她仰頭望他,表情緊張得很。
“好,我聽時蘿師妹的,這件事暫且抹過。”
唯獨正前,晏秋白手中折扇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半,那雙如春水般的眸子此刻微微浸涼,他斜過臉,望向時琉的身後——
“再讓我聽一遍那個稱呼,袁回,你就在寒水澗練上百年再下山吧。”
玄門第一公子,果然……
順著晏秋白視線落下的方向,時琉低頭,看見他戴在右手上的芥子戒。
好在這位公子心善,沒笑。
為什麼看著這雙眼睛,她就總覺得這人有些似曾相識呢?
這位第一仙門的絕代天驕,從出現至今,即便再無奈或者動怒,也隻是眉眼間情緒稍有波瀾。
這話一出,六層頓時死寂。
時琉尷尬地站在原地。
無形劍風轟過袁回身畔,牆上陡然拓出一道尺長白痕。
可笛音如劍。
“時蘿”喜歡晏秋白。
太可怕了。
時琉這次是真懵了。
年輕修者們不約而同往兩邊讓,空出了通往最裡的牆前,一位月白長袍的青年公子走出來。
酆業懶懶低著眉,把玩長笛:“我煩話多的,尤其你們。”
陰翳裡多了一道身影,像憑空出現。
時琉:“……”
她在茶館聽書裡聽到的那個第一仙門的天之驕子,將來要和時璃定下婚約的,晏秋白?
——
討回什麼?
晏秋白展開的折扇緩收,他微微蹙眉,落下眸子。
時琉無意識鼓了鼓腮。
晏秋白回過身,“時蘿師妹,袁回玩笑之言有失分寸,冒犯之處,我代他向你道歉。”
但他後麵那個方臉的顯然不太善良,撲哧一聲就樂了,轉回來捧腹:“時蘿,這才幾日不見啊?你又換了個新法子糾纏我們師兄?編你也編個不離譜的啊——玄門第一公子,晏秋白,你們時家還有不認識他的??”
這人溫溫和和但無法抗拒的訓話工夫,是天生的,還是第一仙門給他練出來的?
晏秋白終於回過神,清聲喝斷,他側回眸,“誰再妄言,就給我封劍回山。”
時琉苦惱得不行,偷偷扭頭去看封鄴,想求他提示,可這會兒才發現那人早就無關人一樣,繞著這六層形狀奇怪的牆壁轉圈看去了。
壓著驀地沉冷下去的話尾,錚的一聲清鳴。
這戲她真演不下去了。
時琉怔了下:“謝謝師兄。”
時琉心情複雜地順著開口那弟子望去,果然就見斜後不遠處的窗戶,掠進來一道輕巧的持劍少女的身影。
該是極快的。
而此時,就在這通天閣六層,方寸之地內,他們四個人正兩兩相對。
“師兄,時璃師妹回來了!”
世上竟真有這樣一雙天生便多情的眼睛。
隻是……
時璃遲疑:“…方瓊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終於有弟子反應過來,大惱拔劍:“閣下什麼人!出手為何如此不留情麵?可知我們是玄門——”
可她現在連這人是誰都不知道。
“噓。”
不等回答,晏秋白緩慢直身,眼底柔波淡去,鋒芒微冷:“但閣下方才要縱劍氣重傷我師弟,這筆,也容我代師弟討回。”
她就說,封鄴出手,竟然懂得留分寸不傷人了,太反常。原來是被晏秋白擋了。
“是不是那個人偷襲了!你彆藏在暗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有本事出來——”
“……”
“……”
時琉訝異地想。
站在一群氣勢淩厲的佩劍修者中間,獨那人手執折扇,玉骨如竹,一雙長眸溫和斂著。眼神也猶春日江水,滔滔儘藏,隻餘柔波。
“……?”
這,這該如何是好。
時琉堪堪回神,下意識抬手,擺了擺:“不……”
時璃步履輕盈,側顏微霜,此時見了樓裡多出來的兩人,其中一個姑娘還與晏秋白站得非常近,她本能輕皺了眉:“師兄,這兩人是?”
“晏師兄,彆!”
拔劍弟子臉色難看,咬牙還要上前。
“師兄?”
“。”
晏秋白忽地抬手,將他按住,然後慢慢拂到身後去,他上前兩步,執扇作揖:“方才的事,是我們對不住時蘿師妹,言語冒犯,我再次道歉。”
晏秋白也沒再管教這群年輕氣盛的師弟們,他轉回來,望著時蘿的眼神微微有異,但最終也沒出口。
大概也是沒想到自己能親耳聽這樣拙劣的謊言。
折扇停在掌心,那雙溫柔多情的眼眸詫異地望著時琉。
“轟——”
再待下去,他們兩個冒牌貨遲早暴露。
時璃忽停下了。她目光忽略了眼神慌亂又複雜的時琉,落去她身後——
但顯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搞得人家師弟都看她不爽。
可越是知道他越是覺得不可置信。
沒想到時蘿的麵子還挺大的,在仙門第一天驕這兒都說得上話。
她聽出來了。
話聲停得突兀。
酆業冷漠一瞥,沒搭理。
“道歉?”
玄門一眾年輕弟子此時才剛回過神,全都望著地上的那片衣角,臉色大變。
不知道裡麵東西感應到了什麼,可以納物的芥子戒正爍動著微量的光。
麵前小姑娘衝出來得有些激動,臉頰紅撲撲的,險些撞進他懷裡。
時琉終於憋完自己的謊,敢抬頭去看折扇公子了,“敢問師兄,如何稱呼?”
他悄然白了時琉一眼,撇嘴:“到了幽冥都甩不脫,可真嚇人,她彆是在師兄你身上下了什麼——”
這具身體的主人,時蘿,喜歡麵前這個看著就很儒雅隨和的公子,還苦苦糾纏過人家。
誰?
一個溫和但低的嗓音截斷方臉弟子的話。
時琉一哽:“我,路過。”
“師兄你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時琉:“師姐?”
方臉弟子不知道想起什麼,臉都綠了,立刻閉口不言。
若不是所有人以之為首,那時琉大概會以為,走出來的是個沒有修為的儒雅文士——
折扇公子瞥見了,正覺無奈又好笑,剛要開口替她解圍——
——
“對、對不起,這位師兄,”時琉終於艱難憋出了說辭,“我,我前幾日隨族中曆練,不小心受了點傷,傷了嗯,腦子。”
晏秋白直身,正要說話。
而那一息間,時琉也看得清楚,明顯的錯愕情緒出現在晏秋白的臉上。
——能叫這個信物生出感應的,就算不是時璃,也不該是這個他之前就見過了的時蘿師妹。
晏秋白手裡折扇一抬,攔住了時琉:“時蘿師妹為何會隻身來此?”
時琉陡然回神,慌忙張開手臂,往站在陰翳裡的酆業身前一攔——
——這些年輕弟子和時蘿同為修者,看著都稍長些,時琉自忖這樣的稱呼應該沒什麼問題。
叫袁回的方臉弟子抱著後腦勺轉開:“哪是我無禮了,之前這小姑娘仗著咱們和時家早有盟約,不過就是被師兄你救了一次,都快糾纏到山門來了。”
“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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