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琉身影驟止,驀地抬頭:
“你能說話?”
南蟬仙帝默然望她。
時琉反應過來,覺自己有些可笑。
——本就是仙界五帝之一,分|身下凡,又怎麼會真是什麼天啞。
“我視小師叔祖如親如長,今日之事不想再提,”少女冷淡垂了眸,“師姐若無旁事,我告退了。”
仲鳴夏低聲:“若我與你說,終有一日,他也注定為所愛而死呢?”
“——”
時琉身影驟止。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
僵了幾息,時琉回身:“這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他不會愛上任何人。”時琉眸子黯淡,“他也不會允許自己那樣。”
“可命中注定的劫數呢?”南蟬仙帝上前,“紫辰仙子呢?”
時琉皺眉:“你不要挑撥,時璃根本不認識酆業,酆業明知她是他的劫數,更不可能愛上她。”
“誰告訴你,紫辰仙子就是時璃了?”
“紫辰歸屬時家天下皆知,你——”
兀地。
時琉僵停了話聲。
…“神物自晦”…
…“九竅琉璃心”…
…“紫辰滅魔”…
…“殺了他”…
無數個畫麵無數段聲音從她腦海裡洶湧掠過,如驚濤駭浪,衝撞著她的全部思緒。
直等到風平浪靜,一個巨大而可怕的真相從水麵下浮出。
它蟄伏已久。
她早該知道卻從未或是不敢去想——
“你才是紫辰仙子,救世之人。”
仲鳴夏平靜近淡漠地將這句話說出。
最後一步,她走到時琉麵前,一字一句清晰可聞:“你是他必死之劫,他會愛上你,然後在仙界界門之下,為你所殺。”
“不,不可能!”
時琉醒神,臉色蒼白驀地退後一步,“我不會殺他!”
南蟬無動於衷,亦逼近一步:“晏秋白說,你從玄門寶庫中拿到了一把匕首。鐵鏽剝落,當時翡翠模樣,對麼?”
時琉眼瞳輕顫:“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便是劫境玉裡你殺他所用之匕,也隻有那種翡翠,能夠徹底殺滅他,”南蟬握住時琉手腕,拉起,“那是他最後一縷神魂本源,你一刀刺下,他再無生機。”
“……不可能!”
前所未有的巨大驚慌將時琉籠罩,她臉色蒼白,眼圈卻紅得徹底,就像溺於深海之人苦苦尋求一根稻草。
她掙紮彷徨索望,終於覓得一線——
“不,他不愛我,”時琉忽想起那夜後山所聞所感,昔日心頭之刃此時被她死死握在掌中,如最後一線希冀。
她顫聲但決然抬眸,“他不愛我,我親手所試,我能確定。”
“……”
仲鳴夏笑了,淡而鋒利,又透著一點悲涼。
她提握起時琉的手腕,到兩人視線中間——
那顆翠玉石榴垂在少女如凝霜雪的皓腕上。
晶瑩剔透,美得脫塵。
南蟬望著那顆石榴,眼神疼徹:“他連這個都送與你了,還做成這個模樣……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時琉心裡莫名一顫:“和他的玉笛一樣,是一種特殊材質,他說過。”
“特殊?確實特殊,”南蟬笑了,蒼涼而狠厲,“中天帝化生時,便舉世皆知——神脈、仙骨、混沌之血,你可知他仙骨名號,叫翡翠仙骨嗎?”
“!”
時琉瞳孔驟縮,驚滯望向眼前的翠玉石榴。
“萬年前那場三界之戰,他們趁他從界門戰場重傷歸來,西帝北帝聯手幽冥鬼帝閻羅,對他痛下殺手,奈何不敵,最後將其困於凡界,招來一場天下仙門共剿幽冥至惡的盛會——”
南蟬寒聲:“這仙人骨,仙門世家世代傳承,你猜,他們萬年前是從誰身上生生剔下來的?”
“不…………”
翠玉石榴被死死攥握進手心,時琉隻聽著便已覺疼得五臟如焚。她窒聲難言,隻能死死握著那塊石榴形狀的仙人骨,抵在被洶湧情緒快要撕碎開的心口。
半晌死寂。
南蟬垂眸,望著牆根前蜷下的淚如雨落的少女。
“他自然不覺愛你。”
南蟬擦身過去。
“——他早已被活剝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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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尾記】
惡者為強,無恥者得利,循規蹈矩者默默無名。
若蒼生多如此,當如何?
——《卷三:玄門問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