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是時琉修煉開始最險象環生的一場鬥法。
有她出言在先, 對方雖然懷疑她是在詐他們,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時琉展現出來的修為境界隻有天境巔峰,於是這群埋伏的修者中隻出來了兩位聯手與她對戰的化境修者,其餘人掠陣, 謹防有他們未察覺的大能修者的存在, 再在惡戰之中被偷襲得手。
而這也正稱了時琉的心。
在玄門修煉, 雖修為境界與劍法實力都有迅疾提升, 但到底缺乏實戰, 門內有供弟子練習鬥法的幻境, 可終究並非血肉拚殺,沒有生死關頭的險惡與危機, 自然也就達不到現實裡鬥法提升的效果。
對眼下這樣的實戰,她求之不得。
兩名化境修者,且都是經驗老道、廝混多年的老江湖了, 時琉在天賦與劍法上固然一騎絕塵,但實戰方麵隻有吃教訓的份兒。
幾十個回合下來,少女淡青色衣袍上便已添上了數道傷口。
殷殷的血色透過青衣,染得猶如昏昧晨暮裡,影綽著天光或夜色的紅梅。
然而少女眸子依舊如碎熠的星子,清透而不懼。
反觀那兩個之前明顯占優的化境修者,兩人對視之後, 卻不約而同地在對方麵上眼底看到皺眉怵然的反應——
身貴而愈惜命,過往行走世間,不少名門世家的天驕們就是這樣死在他們手裡的,可麵前這個看著單薄柔弱的少女卻不同。
尤其是其中她使得越來越熟練的那套古怪劍招,見所未見,澀拙而漸練達, 甚至還在幾十個回合的鬥法內有所改進,更像是什麼自創招法……
這簡直是不要命的怪胎打法。
兩人沒來得及多想,那一身血色淋漓的少女卻越鬥越狠,劍招出速更是不慢反快,兩人對視間一個失神,隻聽其中一個老者怪叫一聲。
“刷——”
一道血紅伴著半截斬落的袍袂,便飛揚到半空中去。
“褚長老!這丫頭紮手,再來一人,速戰速決!”受傷的老者臉色難看,咬牙狠厲道。
褐衣老者為首,和掠陣的其餘人對視幾眼。
包圍中又有一人走出來。
隨著再一人加入混戰,時琉原本靠一身傷血換來的逐漸扳平乃至居上的優勢,瞬間便蕩然無存。
而這一次,她受傷的頻率和程度比之前要快而多。
地上。被施了禁言術法的袁回此刻像是隻凶獰的獸,一次次血紅著眼往那個褚姓長老的身上撲,看勢頭就算被封了靈力運轉,也要在對方身上生啃下來一口肉似的。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砰。”
褐衣老者眼都不眨地踢出一腳,直接將袁回踹了出去。
袁回佝僂的身軀擦著野草地留下一道深痕,直貼地飛出去幾丈,才跟著一聲悶響,他撞在樹乾上,昏了過去。
與之同時。
場中,一道疾厲的掌風忽然從後而至,轟——
伴著一聲輕咳,被第四人偷襲而躲閃不及的少女從半空墜下,猶如一隻斷線的紙鳶,直直砸落到柔軟的草地上。
時琉隻覺得五臟六腑都痛得厲害,像是被隻無形的手用力翻攪,叫她腦袋都一陣陣發昏的不清明。
但她不願就這樣倒下去。
……“彆…彆找了,你看我眼……醜八怪,你再、再看我一眼。”……
……“殺、了、他!”……
瘦猴和老獄卒沾滿血汙的臉交替著在時琉麵前晃動,那些仿佛從很久很久以前傳來的聲音令她栗栗。
她生咽下那口湧上來的血,咬牙。
少女強撐著,以斷劍支地,慢慢顫栗著起身。
“……”
草地上詭異地寂靜。
出手的四人都在此時皺了眉——他們每個人手上都不乏這些名門世家的子弟的人命或者鮮血,可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少女。
明明年紀輕輕,該是涉世未深,卻有豁上一切孤注一擲的不要命的狠勁。
受了這樣重的傷,他們都無法想象她是以怎樣的心誌支撐著自己還要再一次爬起、再一次麵向那些鋒利的、隻會毫不留情撕開她血肉的冰冷刀兵。
“她倒不像是玄門教出來的柔弱廢物,”褐衣老者眼中都露出欣賞,但更濃重的還是忌憚,他輕一擺手,“殺了吧,給她個痛快。”
“……”
圍著時琉的幾人不約而同露出殘忍或冰冷的神色。
時值此刻,已經沒人相信少女在一切鬥法開始之前,像是跟什麼暗中存在的人說的那些話了。
他們不相信這樣的天驕少女,暗中相護的人會真看著,還舍得她如此重傷瀕死。
而便在那四人要動手的時刻,這片血腥氣沾染的山穀前——
山風拂動的草木忽停。
像一隻無形的神明之手,在一個呼吸裡,掠走了這片天地間的一切風與氣息。
“你說……要殺了誰?”
一個低啞微寒的聲線,兀地出現在褐衣老者的耳後。
“!”褐衣老者麵色急變,身都沒轉便是轟然一記拳風重落向後。
刷——
隻有一片遠處的林木被它拂動。
身後空無一人。
“看哪呢。”
那個熟悉的低啞聲線,懶散地從他側方響起。
褐衣老者忽地心底一寒。
他比所有人修為更高、神識更強,於是反應也更快——
到此時他才突然想起來,在一切鬥法開始之前,他明明記著,場中玄門的修者弟子,總共是四人。
殺了一個,綁了一個,圍了一個……
那第四個呢?
“第四個人!!”
一聲震駭到嘶啞的吼聲急劇地掙出。
在場所有人麵色陡變,因為他們同時被提醒了一個問題——
明明他們記憶中確有第四人的存在,那為什麼,他們又好像全都不約而同地忘記了這個人?
風聲疾嘯。
圍著時琉的四人身影驟動——
但並非是戰,而是不約而同地退——他們退到不久之前包圍時琉的站位。若是宗主峰那位素來不務正業隻喜歡研究丹藥陣法的師兄展天鶴能看到,便一定能有所察覺,麵前幾人站的是一道簡型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