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業低眸睨著,喉結輕滾過。幾息後,他還是翻身起來了。
再望向門口方向,魔的聲音啞得厲害,躁戾難飾。
“進。”
“——?”
剛醒過神的少女驚慌望他。
“有紗幔在,”酆業似乎不必回頭也猜得透她心事,“他們看不見,也不敢看。”
時琉氣得屏息,臉頰紅暈愈重,闔上眼裝自己不存在。
來的是客棧裡的小二,確實沒敢進來,頭都沒怎麼敢抬,他就在外屋遠遠傳了聲:“客官,您那位在隔壁的友人醒過來了,應當是沒什麼事。”
魔冷淡著眉眼:“沒事還說什麼,滾。”
“誒?…誒。”
店小二冤枉又莫名地想著,明明是這房客官進來前說的,那屋要是醒了,知會一聲,怎麼突然就翻臉了呢。
正想著,回過身往外走的店小二不經意朝那裡屋瞥了一眼。
單薄的紗幔下,搭在床尾,隱約能辨見一道青色衣衫與雪白衣袍垂下來的衣角。
兩截袍袂交疊糾纏著,好不親密。
“…!”
店小二不敢再看,慌忙低回腦袋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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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回受的傷還沒時琉重——除了當時褐衣老者那一腳讓他內息震蕩,略微受創外,幾乎沒什麼外傷存在。
但似乎精神打擊有些重。
醒來頭一日,這個素來話癆還管不住嘴的方腦殼,就來到時琉屋裡,不顧她出言阻攔,就一言不發且十分倔強地給她鞠了三次長揖到地的大禮。
不等時琉問,他又扭頭回屋去了。
時琉也不知道,到底是善意被騙、還是山外山弟子背叛、或是那個弟子在他們麵前被對方眼都不眨屠豬宰牛一般隨手殺了——哪一樁對他的打擊更大些。
玉碑山一戰,時琉受傷很重,但獲益也更多。
為了穩固收獲,順便也等袁回從精神受創的狀態裡恢複過來,三人便在客棧中多待了兩日。
再次出發前,時琉傷勢儘數愈消,修為境界更是徹底穩固在了天境巔峰。
又兩日後,三人終於抵達時家隱世青山山下,最大的一處城池內。
途中他們已經收到晏秋白與時璃那邊的劍訊:他們那路遇上一撥強敵,隊中弟子都有不同程度的輕傷,他們被迫改道,還要再晚兩三日才能到。
袁回收到劍訊後有些為難:“師姐,我們是等晏師兄到了一起上山,還是先通知時家來接?”
“通知時家吧。”時琉沒什麼遲疑,語氣也平靜,“我是以玄門宗主峰弟子之名來認時家家主作義父的,這與晏師兄也沒什麼乾係,不必等他們了。”
袁回沒怎麼遲疑:“好。”
他當即便給晏秋白與時家兩處去了劍訊。
——
自玉碑山一戰之後,袁回在時琉麵前就徹底收斂了爪牙改了脾性,時琉有時候都有些適應不過來。
尤其是途中行路,偶爾休息不說話時,旁邊方臉青年失神地盯著她、等她看過去他又忽然把臉扭開……
幾次下來,時琉心裡古怪,覺著他還不如像以前那樣看不慣她,至少更自然些。
興許是袁回的轉變太過明顯,連酆業那素來對所有螻蟻一視同仁地漠不關心的脾性,都終於忍無可忍。
隱世青山的山腳下。
等時家的人打開護山陣法下山迎接時,酆業懶懶靠在樹下的陰翳裡。
翠色長笛在他修長指骨間轉著,由慢到快,再到躁戾地握停。
酆業支起眼皮,望向幾丈之外。
——
從那日在客棧,他用魔息將少女纏縛榻上為所欲為地作孽了一番之後,這幾日的行程裡,時琉與他的距離就沒低於三丈遠。
以至於那個方腦袋,現在離時琉都比他離得近。
少女盤膝坐在一塊青石上,正在吐納修煉。
一丈外,那顆礙眼的方腦袋正一眼不眨地瞅著她入神。
酆業:“……?”
魔終於按捺地耷回眼皮。
翠玉長笛在他冷白如玉的指骨下躁戾難抑地低低唳著。
酆業隱忍地低啞著聲,給時琉傳音:“救你師弟一把,他快死了。”
“…嗯?”
少女凝重睜眼,本能看向袁回。
袁回連忙扭開臉,若無其事地望向山頭。
時琉觀察了片刻,沒察覺到什麼危險,她不解地望向樹下。
抱著長笛懶闔著眼的魔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時琉遲疑地傳音回去:“袁回有什麼修煉隱患嗎?”
魔懶洋洋地說:“沒有。”
“那他為何快死了?”
“因為他再多看你一眼,我就叫他靈牌靈位歸山。”
時琉:“……”
時琉:“?”
沒從時琉那裡等到什麼動靜,魔終於撩起眸,遠遠睨向青石上:“我說真的,”那雙漆眸冷淡,赫赫炎日下卻如冰棱剔透,又涼意沁骨,“——再一眼。”
時琉蹙眉。
魔此刻確實情緒躁戾得厲害,像是隱忍許久。
她不知原因,但不敢冒險。
“你想救他麼。”魔靠在樹下,微微歪頭,神識傳音裡懶懶問她。
少女輕點頭。
“方法也簡單,”魔的眼眸裡終於繚起絲縷沉淪的魔息,他薄唇微翹,“你過來,親我一次,我就放過他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