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時琉已經開口:“嗯,是鳴夏師姐說與我聽的。”
“她還有時間給你講這些故事?”酆業似乎不信。
“是、是啊……”明明那人闔著眼,但見他冷白額心上金紅神紋微微熠爍,時琉就莫名心慌,她沒想就抱住酆業的手臂,把人往前拖,“還有多遠啊,我都走累了。”
酆業要問的話就在這一抱下煙消雲散。
直到被時琉拖出去一段距離,神魔才回了神,低低斂著鴉羽似的長睫:“過了界門,不遠就是。”
時琉兀地一滯。
……“你是他必死之劫,他會愛上你,然後在仙界界門之下為你所殺。”……
時琉緩緩繃住了臉:“一定要去那兒嗎?”
“界門就在中天帝宮的正東,”酆業偏過臉,“不想念你的小水池麼。”
時琉:“……”
時琉:“?”
她很確定。
酆業剛剛分明是一副調笑戲謔的口吻。
時琉憋了憋氣:“要住你住。”
“好啊。”神魔轉回去,懶洋洋答了,“既然你想,那我陪你一起住。”
時琉:“…………”
時間這東西確實可怕。
比如它能把一個聖潔不染的神明變成一個無恥至極的神魔。
兩人話間,界門已在目之所及的地方。
時琉下意識地循著前世記憶,望向界門之處,霧海上方那座本該是如一道倒置的無底黑洞般的界域縫隙。
隻是視線觸及那裡,她卻忽然愣住了。
酆業察覺什麼,跟著回身。
在時琉的視野裡,望見的是一把仿佛能窮天地之極的長刀,它如擎天鎮地的玉柱般,死死橫插在那界門縫隙之內。
刀身修長玉柄則直插玉階庭中。
時琉,或說前世的小琉璃妖,還有萬年前的仙界,人人都該認識這把長刀。
中天帝征戰域外、鎮守界門萬年而從未離身的——
神刃,“翊天”。
小琉璃妖的前世記憶裡模糊了許多事情,唯獨關於三界之戰的始末由來記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幾乎刻入骨血——
萬年前業帝最先曆一場界門之戰受傷,後翊天被昆離“借”走,三界之戰最後發動。
昆離之謀步步緊逼,沒給酆業留一絲活路。
而翊天,它本是不世之神器,如今卻猶如困獸,被鎖在那一方天地內,代替業帝鎮守界門又逾萬年。
時琉咬唇,眼底濕潮,她不甘地看著那柄化作擎天玉石般的長刀:“……它不該在這裡。”
酆業冷淡“望”著。
他是翊天之主,因此他最清楚。
單憑翊天,即便是神刃,也不可能以一柄長刀之力獨自鎮守界門萬年不入天魔,否則萬年前他又何必那般辛苦。
天地黯下,萬物皆混沌,而翊天顯影在他漆黑瞳目之中,唯有一道瑩翠絲縷的光華,像從下方不知源頭的來處縈上。
隻是那源頭已淡,近乎將散。
……難怪。
神魔冷了容顏。
半晌,漆黑長睫懶懶垂下,酆業轉身,負於身側的長笛在掌心裡輕慢轉著:“暫且放著吧。”
時琉怔了下,蹙眉跟上去:“它是你的。”
酆業懶洋洋道:“我知道。”
“他們還欠你許多許多,該拿回來了。”
“我知道。”
那人應得似乎隨意,然後慢慢停了下來。
玉石鋪成的長階上方,一座白玉妝成的巍峨大殿立於雲端之上。
仿佛萬年間白駒過隙歲月荏苒,唯有此間此殿,從未變過。
它孤守萬年。它在等它的歸人。
酆業與這座寂靜了萬年的大殿,安靜對望著。
許久後,神魔側過身,輕執起身旁少女的手。
他輕緩握緊了她的指尖,低聲:“萬年既過,雪恨而已,不吝朝夕。”
時琉不讚同地蹙起眉心,但還是隨著他輕牽的力,陪他走上帝宮前的白玉石階去:“不吝朝夕,那你要吝什麼?”
神紋裡半側紅芒微熠,神魔沒有回答,反而是歎了聲氣——
“以前未覺著,這殿外的玉階也太多了些。”
“?”
時琉尚未聽懂,隻覺著眼前一晃,再清明時,她已經穿過不知幾座通天玉屏、身在那帝宮中殿之內了。
殿內三十六級玉階之上,拱立著一張莊重威嚴的神座。
……隻是靠坐起來有些硬得硌人。
時琉心裡無故不安,她仰眸,看向身前扶著神座而垂闔著長睫的神魔:“酆業,你要做什麼?”
額間神紋微耀,血色熠過金色。
而神魔扶著神座慢慢俯下,他闔著眼,輕吻上少女的唇,將啞然的字音磨碎在唇齒間——
“吝朝夕。”
“?”
中天帝宮外,界門之下,擎天鎮地的神刃刀柄插在玉階庭的白玉間。
便在此時,“哢嚓。”
刀柄入地之處,地麵生出一條極小的隱紋裂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