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真是極好啊!”
“陛下?”那名親信仙侍不解地望了望他,“今日此番並未能試探到業帝修為返境,您為何還如此高興?”
“你真當我設這萬仙盛筵,隻是為了試他修為?哈哈哈哈……試了有個屁用!我要是能打得過他,萬年前他就該死成百上千次了!”
昆離又氣又笑,神情都顯出幾分猙獰。
仙侍聽得一愣:“那是為何?”
昆離森然眼神落下:“你想知道?”
“不、屬下不敢。”
仙侍慌忙作揖,然後才小心翼翼揭過這個話題:
“不過業帝畢竟是返仙不久,神刃翊天又尚未回到他手中,即便硬來,業帝也應當並不是您和神衛仙府的對手。”
昆離一頓,收斂了笑,森冷落眸瞥過去。
“你那點鼠目寸光,就不要試圖揣摩他的修為深淺了。”
親信仙侍一噎,賠著笑作禮:“是,屬下無知妄言。”
“你確實無知,尤其是對中天帝業,”昆離收回眼神,不知想起了多久遠以前的曾經,他麵色漸漸變得複雜而有摻上幾分陌生的情緒,“你們……沒有和他同代成仙、並肩於界門之外鏖戰天魔的,便永遠不會知道,何為得天獨厚。”
“混沌之下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昆離慢慢嘶聲笑了起來,麵上一點單薄的懷念被更獰然的嫉恨取代,“可是憑什麼,憑什麼是他而不是我?憑什麼我們這些人無論如何也無法越過他?若是不知也罷,尚能仰他如神明地活著,可偏偏叫你知道,叫你眼睜睜日日看著,看如何鴻溝天塹、如何窮儘生世不能逾越——憑什麼!我也是仙帝、卻要我永生永世屈居人下!?”
憤怒的震聲一句高過一句,漸漸響徹整座殿內。
很久之後,昆離才慢慢低抑下情緒。
他慢慢撫摸著手上的須彌戒,透窗的薄光將濃重的陰翳打在他臉上,如揭不開化不去的黑霧。
昏昧裡,昆離聲音扭曲而愉悅地笑了。
“回來也好,好極了。正好我覺著萬年前那次殺他未儘,他還屢屢要來夢裡相擾。這一次,我便能徹底送他歸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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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仙盛筵,雲庭最高層。
直等到昆離身影消失於雲海下,時琉這才收回目光:“多謝…師姐。”
剛要落座的南蟬一頓,溫吞地垂著眉眼:“我不是你師姐,莫要攀親。”
“好,”時琉點頭,“那便多謝南蟬仙帝。”
“……”
時琉沒來得及再和許久未見的“師姐”套套近乎,便已經被酆業冷著神顏拿仙力勾了回去。
“你膽子當真野了,敢跑去昆離麵前叫板。”酆業低冷著聲,把人拎到身前,“他縱使再廢物也是帝階,捏死你和捏死隻螻蟻沒區彆。”
時琉抬手,安撫地摸了摸那人皺起的眉心:“我知道,可他明顯是要利用我來激怒你出手。萬一被他試探出什麼,那以後恐怕是會更方便他針對你設計下套了,還不如叫他自亂陣腳。”
酆業餘怒未消,拍開少女的手。
一下輕聲,似乎有些清脆了,酆業又皺著眉給她手拎握回去,翻覆看了看確定沒留下紅印,這才鬆開。
時琉歪著頭看過全程,努力壓著想翹起來的嘴角。
酆業恰抬眸瞥見了,他冷淡動了動薄唇:“要笑就笑,什麼模樣。”
“你好冷淡啊業帝陛下。”少女繃著臉學他語氣。
酆業愈發冷笑:“按我方才為你舉止憂心生怒的程度,若是不冷淡,今夜回去以後你就有的——唔?”
“!”
時琉眼疾手快地給他捂上了。
僵持幾息,時琉這才在投給酆業的眼神“威脅”後垂下手來。
其後全程她都避開跟這個不知羞恥的禍害說話,此處人多眼雜,時琉也隻與南蟬偶爾聊幾句無關緊要的事。順便,她給酆業或是自己連斟了幾杯專為這場盛筵釀出的瓊漿玉露酒,以確保足夠堵住酆業的口。
這瓊漿玉露,時琉前世未曾飲過,嘗起來並不像酒,更像是什麼酸甜可口的果露。
自打昆離離開,下麵十二仙府的人就沒停下來上來這層找酆業敬酒恭賀和表達仰慕之情。
時琉不便打擾,便揀了張空桌坐遠了,隻是與南蟬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工夫裡,她不自覺便貪杯了些。
等酆業察覺時,桌上那一大壺瓊漿玉露,竟是已經晃蕩得空聲見底了。
“……”
過來的神魔心情複雜地放下酒壺,側眸。
少女不知何時開始盤膝坐著,腦袋越磕越低,越磕越低,這會兒已然快要靠到麵前的低矮桌案上了。
正想著,“哐當。”
黑檀木案被少女額頭磕得悶響。
“…嗤。”
酆業未能忍住,偏開臉低聲笑了。
與之同時,神魔抬手將少女攏進懷裡,低垂下隱隱熠著淡金色的眸子,他聲線難得溫柔而慢條斯理的:“小石榴,你知道這瓊漿玉露,外號是什麼嗎?”
“不…不知道。”少女喝得臉頰都紅透,怪沒形象地吧嗒了下嘴巴,“好喝。”
“仙人醉。”
“…嗯?”少女隻睜開一隻眼睛,另一隻慵懶眯著,與清醒時全然不同的靈動活泛,她有些費力地抬手,似乎是想去點酆業額心的神紋。
隻是酒醉重影,又靠躺在那人懷裡,怎麼也瞄不上。
時琉癟了癟嘴,委屈咕噥:“那我又不是仙人,我為什麼也,醉了?”
酆業啞然失笑。
見時琉纖細指節在麵前晃來晃去,他有些無奈又好笑地抬手握住,然後酆業俯身下去,容她指尖點在額心。
“這裡。”
“…嘻。”
少女露出滿足的笑,然後一歪頭,靠在他懷裡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