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的上元節是人間每一年最熱鬨的盛事。
尤其幾座主城, 大街小巷裡都擠滿了周邊城鎮湧來的商賈遊人。還未入夜,琳琅的攤位已經在沿街的鋪外支起,各式各樣的稀奇玩意被擺置在最顯眼的位置, 等著被哪位有錢的小姐或是公子趁興帶走。
“您是問,我們城內迎上元節最熱鬨的去處?”
某座主城內。
入城不遠的茶樓小二正擦著桌子,聽見隔壁桌客人的問聲, 他想都沒想:“那當然是花燈會了, 彆說我們樺城, 這上元節不遊賞花燈, 那還叫什麼上元節嘛。”
兩位客人中, 披著錦繡淺色大氅的少女聞言立刻從樓外收回張望的眼神,她好奇地仰起臉:“花燈會?”
“是啊。”
“什麼是花燈會?”
“啊…?”
茶樓小二停下手裡的活計, 狐疑扭頭:“連花燈會都不知道……聽說最近妖域不安分, 你們不會是妖域派來我們這兒的細作吧?”
“?”
小琉璃妖聞言愣了下, 跟著反應過來,她氣得把臉一虎:“你,你血口噴人!”
茶樓小二被小姑娘那琉璃似的烏黑眸子一睖,心裡莫名泛起點虛, 他咳了聲, 賠個笑臉:“這位小姐貌若天仙,哪有妖域歹人的可能?我當然不敢懷疑, 不過, 您旁邊這位……”
小二皺著眉看向小姑娘身旁。
那人身上披著一件雪白大氅,身側流光入窗, 隱約可見銀絲刺繡的暗紋遊在大氅袍袂之間,且身量修挺,端也是風華無雙。
唯一古怪的是, 大氅之上卻有頂垂紗帷帽,全然遮了那人模樣。
而那織紗明明輕薄,卻遮得對方神容半分不露,隻有袍袖下端起茶盞的一隻手露在外麵,骨節微屈,溫潤如玉似的修長。
茶樓小二斟酌著笑:“這位客官,今日花燈會多熱鬨,哪有這樣不見光的,像您這般難免惹人注意了。近來凡界查幽冥細作可查得勤,我奉勸您一句,為免是非,最好還是摘了帷帽。”
小二說完便盯著那人,看他反應。
沒成想對方既沒搭話,也沒理他,反倒是微微側低了低身,像問身旁還氣鼓鼓的少女:“摘麼?”
“不,”小琉璃妖較勁地拽著他袖子,“不許摘。”
拈著茶杯的指節微微一抵杯沿,帷帽下有人聲線輕啞作笑:“好。”
“……?”
還被小姑娘睖著的茶樓小二目露訝異,顯然沒想到兩人間主事的是這個看著嬌小清稚的少女。
“我們換一間,不要在這裡了。”小琉璃妖越想越氣不過,拽著酆業袖子,起身就走。
茶樓小二一愣,急道:“哎兩位客官,您還沒給——”
錢字未出,他就睜大了眼睛,看見憑空飄在眼前的靈珠。
等下意識扔了抹布接靈珠入懷,茶樓小二意識到什麼,忙朝外看去。
街市熙攘,但早就不見了那風華卓然的兩人身影。
“完了,我好像得罪哪座仙門的仙家修士了。”
店小二對著價值不菲的靈珠喜憂參半,一邊左右看看確定無人注意,一邊將靈珠揣入懷中。
確定沒人注意,他鬆了口氣,轉回來幽幽嘀咕:“這也不能怪我啊,哪家修士如此見不得人呐……”
同一時刻。
城東某道小巷內角。
雖然還未入夜,但街上已經熙攘起來,也就沒人注意到,旁邊這條死胡同裡什麼時候走出來兩道並未進去過的身影。
城東要更熱鬨些。
小琉璃妖出來以後,麵上的那點氣憤立刻就不見了,這會她一麵在人群裡緊張地拽著酆業大氅下的袍袖,一麵耐不住興奮地東張西望:“好多好多人啊,業帝陛下,人間一直是這麼熱鬨的嗎?”
“……”
即便在萬年前他仍是那位清和中正的中天帝時,酆業也習慣了於世外遠觀,而並不喜歡身處於人間的吵鬨熙攘之中。
但小琉璃妖或說時琉,拋開被命途強塑的部分之外,在她歸根結底的本性裡她和他截然相反,她是喜歡人間煙火與熱鬨的。
也難為她在冷冷清清的中天帝宮的小池子裡待了那麼多年。
“你若喜歡人間,那便不必回去。”帷帽下,酆業低聲道。
小琉璃妖轉回頭:“不回去?可是他們找不到業帝陛下,會著急的。”
“不是說我,是你。以後的你。”
小琉璃妖仰著臉,她思索過酆業的話,又反應了幾息,湛黑眸子裡再次慢慢蓄起一座湖泊的雨。
她委屈地巴望著酆業:“業帝陛下是不是又要扔下我了?”
“……我絕無此意,”酆業一望見時琉蓄淚的眸子就有些難招架,隻能在那霧氣滂沱成雨前慌忙地轉開她的注意力,“怎麼會是又要?”
小琉璃妖的眼淚一止,“…對哦。”
少女茫然地低回頭:“為什麼我會說‘又’?”
沒等這個問題思索出什麼結果,偏開目光的小琉璃妖忽地眼睛一亮,她抬手指向不遠處:“那是什麼?”
酆業隔著帷帽垂紗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