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帝返神歸位, 成了三界萬年以來最轟動的大事。
起初尚有人質疑,但不久後,幽冥天澗澗底萬魔被一柄從天而降的神刃斬儘的消息, 就由幽冥傳入了仙凡兩界。
——
與它的主人一樣, 神刃翊天的傳說在凡界與幽冥從未斷絕過。
而能叫翊天從仙界直入幽冥的,想也隻有那一人。
幽冥天澗的消息被證實, 更是為之前在人間幽冥兩界被說書先生們講得天花亂墜的“中天帝生鎮幽冥化酆都”的故事添上了一筆濃墨重彩的佐證。緊隨其後, 大街小巷茶樓書館裡,又流傳起最新的與中天帝有關的盛聞傳說。
仙界,中天帝宮, 雲波亭。
“這些凡界的說書先生,倒是很偏心酆業。”
來中天帝宮新辟的宮苑內做客, 南蟬給時琉簡言講過凡界如今的動向, 頗有些感慨:“昆離即便清醒著,大概也難想到,他苦心編織了上萬年的騙局,卻是這樣機緣巧合就叫凡界的人破了。”
時琉提起煮水的壺,放在紅泥砌起的小爐上。
猶豫了下,她還是坦言:“其實…不是機緣巧合。”
“哦?”南蟬沒在意地回頭,“你是說最早天機閣聖女放出的卜卦吧?這個我猜到了,除了你, 想來也沒人能同時借得了玄門與天機閣的風。”
“是,但不止。”
“?”
南蟬拿起白瓷茶罐的指尖一翹, 眼神疑惑地撩起來。
時琉在爐旁坐下:“凡界的說書先生們, 都是天機閣的人。準確說,他們在大約十年前,就已經被當時的天機閣聖女雪晚收攏麾下。”
南蟬震撼地停了數息, 扭頭:“這是雪晚告訴你的?”
“嗯。”
“她為何要這樣做?”
時琉托著茶壺,往裡鉗了些茶葉,她眉心略蹙地思索了下,才出聲:“她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時琉看向南蟬,“如果你想控製一個人,那應該控製他的什麼。”
南蟬一頓:“神魂?”
時琉搖頭,一邊添茶,一邊給了雪晚的答案:“眼睛,耳朵,嘴巴。”
“……”南蟬:“?”
“她說過,法術修為再無儘的仙人,也不可能同時控製天下人的神魂,但這三樣,卻是可以控製的,哪怕是凡人也能做到。”
思及時琉說得雪晚所為以及今日之況,南蟬莫名有些心驚:“這個聖女雪晚,有些可怕。”
“她說她不想這樣,但有些東西如果明知明見還要放任流入惡人之手,那本身已是為惡。”
時琉說完,輕歎:“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但這種事是很麻煩的,我不想去想。我隻要知道雪晚是很好的人,不會做惡事,這就夠了。”
正在憂思的南蟬一愣。
幾息過後,她兀地靠回椅裡發笑,笑得時琉沒見過的明朗。
時琉被她弄得莫名,不解抬眸:“師姐,你笑什麼。”
“我笑你,不對,笑我自己。”
“嗯?”
南蟬傾身過來,在少女粉顏上一掐——手感極好。
她笑眯眯地又摸了摸:“笑我自己之前還覺得你笨,現在發現,你可能才是更聰明的那個。”
時琉:“……?”
不等時琉問及原因,兩人同時聽見雲波亭外,鵝毛大雪飄然落下間,蕩回來一個涼冰冰的比雪融還薄寒的聲音——
“手,拿開。”
“…………”
不必回頭,南蟬都知道這個語氣是誰的。
南蟬垂下手,坐回去,停頓了幾息,她到底是未能忍住,支起眼皮盯著那個從雲波亭外飄然掠入的身影:“連我的醋都要吃,中天帝的日子應當過得很辛苦吧?”
酆業淡淡瞥過她就低掃回睫,在時琉另一旁落座,他輕攏神袍,語氣輕飄又像落了層薄霜:“還好。一般不會有人喜歡像你一樣,隔幾天就要去彆人家裡一趟。”
“……?”
南蟬麵無表情地睖他:“若我說你醒來前,我和你家小石榴一直這般日日來往,親密無間,三百日日日如此,你能氣得回去睡琉璃棺嗎?”
酆業拂攏衣袍的指節兀地停住。
一兩息後,他挑了挑眉,冷淡至極地勾起眸子。
時琉旁觀全程,十分無奈:“好了,兩位小孩,凡界上私塾前的孩子都沒你們這麼幼稚。”
南蟬輕哼了聲,扭開臉。
酆業卻是立刻就被時琉勾走了全部注意力,以及隨之而來的低埋著的鬱鬱怨念。他從桌下捉住了時琉的手,無視她輕微的掙紮,抵在掌心。用指腹輕勾描感受著她掌心每一道輕淺紋路。
那人力道極輕,像羽毛似的撩撥而過,與其說是親昵,更近一種他人眼目之外的欲意泛濫的撫弄。
時琉被酆業這無聲的調|情弄得臉上微燙,她有些惱火地輕睖他,卻隻見神明平靜地垂著眸,側顏神容淡然,連神紋都仍是透著聖潔不可侵的威嚴。
時琉:“…………”
最先忍無可忍的卻是茶案對麵的南蟬。
她微微咬牙:“酆業,你真當我死的是不是。”
“?”
酆業懶靠回椅裡,似乎連眼也不想支抬下,“我親近我的人是本能,習慣,有沒有人在都一樣。你既一定要留,那當沒看到就是了。”
南蟬冷笑,起身。
時琉無奈望著已經向亭外雪中掠去的身影:“師姐,茶要煮好了。”
“欠著——等他不在了我再來。”
雪裡傳回南蟬涼颼颼硬邦邦的聲音。
等到神識裡南蟬的氣息也遠去,時琉無奈地轉回亭內,“師姐隻是不喜歡南帝帝宮裡的無趣,之前我們確實是常常相聚的,多是我去南帝帝宮裡找她,她現在也隻是順意回訪,你乾嘛要氣走她。”
酆業輕扣住她五指,涼淡起眸:“你再說下去,氣走的就是我了。”
時琉無奈:“你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