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仙人夢(1)
大羅是當今天下最興盛、疆土也最廣袤的大國。
朝內大興農商, 經濟繁榮,而對外,大羅“不夜軍”戰力強橫無匹, 威名赫赫,震爍遠鄰。
開國一十載,不夜軍鐵蹄所踏之處皆振大羅軍旗,列入疆域國土。
而朝野皆知, 不夜軍有此威名, 半數得益於其軍中主將——
“不夜侯”, 酆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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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羅王朝定都封京,而拈花樓則是封京最有名的一處風月場所。
此時剛過正午, 還未到迎客時辰。
樓內正在安排雜役灑掃,而美人們午睡初醒,這會儘數華發慵懶地倚欄休憩,間或聊些京都內的八卦軼聞。
不知哪一個先提起的“不夜侯”。
“說起來, 那位歸京也有一年了, 竟好像沒鬨出什麼動靜?”
“是啊。當初不夜侯回京前, 京都內可是人心惶惶, 連我都以為他歸京之後定是要掀起場腥風血雨的,沒成想這般安分——似乎連麵都沒露過呢。”
“會不會是傳聞有假?”
“嗤,傳聞假得了,軍功還假得了嗎?他殺人盈野的名號可不是虛傳,而是軍功赫赫在載的!”
“聽那些退下來的老兵說, 不夜侯在邊關城鎮最是惡名昭著, 百姓人人恐其威名,更因為他常年覆惡鬼麵,得了個外號叫‘鬼麵將軍’。這個名號, 放在邊關可是能止小兒夜啼的惡名!”
“這我也聽過——哎,那個小醜八怪,你過來,把這兒掃一下。”
倚欄的美人中有一個翹了翹手,將隨手灑在腳邊的瓜子殼朝前踢了踢。
隨她話聲,一個穿著樸素布衣的雜役少女安靜上前。
透過闌乾的正午熾光薄灑在少女身上,將她藏在粗製布衣下的玲瓏身段淺淺勾勒出光影交錯的輪廓,也更將那張妍麗姣好的容顏上的長疤,襯得猙獰可怖。
那疤痕極深,下手力道也該是極狠,像是要劃碎了這整張臉一樣——
單看一眼,都叫人覺著觸目驚心。
欄杆旁的美人同情又有些嫌惡地收回目光,不冷不熱地憐憫了句:“可惜了一張未來花魁的臉蛋,也不知道是多招人恨才能惹來這樣的禍事喲。”
“樓裡買她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媽媽舍不得著呢,要不早賤賣出去了,也不會到現在還單獨留在樓裡做些雜役活。”
“……”
少女低垂著細長的睫,像沒聽到似的,隻安靜掃著地上淩亂的果殼。
旁邊美人們的心思也沒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哎,你們說,那惡鬼麵下生得怎樣一副麵孔,難道也是疤痕猙獰?不然何必要戴張惡鬼麵遮著呢?”
“這可沒人看得到——能見到的全都死了!”
“真的假的?你可彆嚇唬我們啊。”
“當然是真的!雖說那位歸京以後連府門似乎都沒邁出去過,但朝中各族送進他府裡的姬妾可從未斷過,我聽人說啊……”
垂著頭的少女恰掃到正說話的美人身旁,不聽也得聽著。
對方聲音壓抑得極低,麵色不知是驚得還是敷粉得蒼白——
“這隔三差五的,那不夜侯的房裡都要弄死幾個姬妾,叫人拿白布隨便一裹就送出來了呢!”
“——!”
這話一出,頓時嚇得美人們花容失色,再沒人想聊這個事情了。
穿著布衣的雜役少女,也就是時琉,結束了樓上灑掃的活計,她便拎著抹布與裝了大半桶水的沉甸甸的木桶,艱難搖晃地下樓去了。
拈花樓裡的雜役活在白日最多,反是入夜開始迎客時,她就輕鬆多了。
樓裡媽媽嚴厲嗬過,不許她入夜再在樓中露麵,免得驚嚇了樓裡客人。
拈花樓的一樓裡,背著後河的最陰涼的地方是個廢棄的雜物房,也是時琉獨一人的居所——樓內不養女子做雜役,她是唯一的例外,沒有美人們香房的待遇,又不能和男雜役們同房,便被發配到這犄角旮旯裡了。
在這個破敗的小房間裡,時琉一住,就從十一三歲一直住到了現在。
時琉每天最喜歡的就是入夜後的時間,她可以推開這間小房間唯一的後窗,窗外就是一條長長的運河。
夜裡,運河中會有燈火如流的遊船從不遠處經過,繁盛熱鬨的、她觸不及的夜景,也會被盈盈的河水與夜裡的風一道送來她窗前。
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離開這座小小的樓裡。
時琉托著腮,有些沮喪地趴在窗前想著。
賣身契在樓裡媽媽手中,對方也不怕她偷跑——因為她們都很清楚,如今對時琉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境況,沒有身份文牒,她跑出去的下場隻會比在樓裡做雜役慘上千百倍。
除了不能出去看看更多風景,眼下的日子還挺好的。
隻是過得很不安。
就好像這窗外夜色中的河流裡漂浮著的那個人一樣,起伏不定,不知道下一個水流的方向會將他衝去何處……
……等等。
河裡飄著的人?
耷著眼皮的少女忽地一驚,她慌忙從窗前繃直起身,睜大了眼睛往窗外晦暗的河中看。
——還真有人!?
時琉心頭驚跳,差點想回頭喊樓裡的人幫忙,可緊跟著她就反應過來——且不說這會入夜,拈花樓裡鶯聲燕語最是熱鬨,她那點動靜未必有人聽得到;即便聽到了,樓裡媽媽不發話,其他人恐怕也沒這麼好心要撈個麻煩上來。
但方才她分明見他還動了下——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少女麵色微白,咬著唇在房間內巡視一圈,終於找到了幾件讓她有點想法的物件。
不敢耽擱,時琉快步跑過去,將她看到的鉤子尾端綁住繩索,然後跑到窗邊——
連著扔了五回,終於在那人順著緩慢的河流飄走前,將鉤子甩掛到他衣服旁。
還差點鉤了他腦殼。
時琉心虛又費力地將人往窗下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