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紙上的三個字,孟元元再次陷入停頓。想寫是一回事,能寫得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她是知道有和離一說,可世人對女子總是嚴苛,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真正夫妻和離的,她未親眼見過,當然,女子被休倒是常有。
是以,這和離書如何寫就難倒她。且自古來,不論是女方有過錯的休妻書,還是雙方和諧分開的放妻書,都是由男子一方來寫。
孟元元坐在桌前良久,字跡乾透,也沒再下筆。
如此看,事情還是要兩個人來談。
“元娘子,”吳媽在正間喚了聲,對著虛掩的西間瞄了眼,“藍夫人來了,探望慧姑娘。”
孟元元道了聲知道,遂擱下筆,將麵前那張紙抓起來揉皺,丟棄在桌麵上。
迎出正屋,才下台階,便見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夫人走下垂花門。
來了賀府一段日子,這是孟元元第一次見到賀家的夫人,邊上的銀嬤嬤她倒是認得,正半彎著腰好生扶著藍夫人。
藍夫人一進來,也是一眼看見正屋門外站立的女子,素衣清爽,瞧著簡簡單單的。臉兒生得甚是好看,白皙嬌美,再看那腰,柔柔細巧,一把子就能捏過來。
“夫人。”孟元元上來,淺淺彎腰一福。
藍夫人笑笑,整個人罩在鬥篷下,虛虛抬抬手,往屋裡看去:“慧姑娘怎麼樣了?”
孟元元抬臉,嘴角得體的微微一翹:“需要養養,她本就身子弱,一番折騰受了好些的磋磨。”
“聽著就讓人心疼,”藍夫人歎了聲,便抬步往屋裡走,“以後可注意著些。”
進到正屋,藍夫人並沒有去東間探望,而是直接坐在正間軟塌上,隨意在屋裡打量兩眼。本來就是過來走走做個樣兒,她才不會真的進那個病秧子的屋。
輕雲苑經過秦淑慧這件事兒,起了些傳言,底下的家仆早就傳了遍,說這裡住著賀勘以前娶的發妻。正值老太爺壽辰前,家中不少貴客,自然也能傳進人家耳中,包括京城那位賀家大爺。
對於賀勘的事兒,藍夫人並不想這麼上心,可是賀老爺交代過,這件事要壓著,事關家裡以後的前途。如今鬨出來了,她不想來也得來看看,怎麼說也是一家的夫人。
下人送上茶水,銀嬤嬤一個眼神,帶著人出了屋去,隻留下孟元元與藍夫人。
見此,孟元元心中明了,藍夫人這一趟並非探什麼病,而是目的在她。
當下,她也不言語,就靜靜站在一邊。高門大戶是非多,規矩重,與人見麵都得存著幾分心思。
“元娘今年多大?”藍夫人先開了口,笑吟吟問道。
“十七。”少女聲音清淺,如山間暖泉緩緩流淌。
藍夫人點頭,不由感慨一聲:“真是好年紀。”
兩人一問一答的客套了幾句,順便提及老太爺的壽辰,希望秦淑慧好起來,屆時一般同齡的姑娘可以一起玩耍。
“秦家兩老走了,這樣的事沒辦法,生老病死,”藍夫人抿了口茶,垂下眼簾盯著茶湯,“以後,你們安心住下就好。”
茶氣氤氳,孟元元看不清藍夫人的神情,可這話的意思,明白是讓她們住下。
“夫人掛心,”她語氣一頓,垂眸看著眼前的地磚,“我不會在府中待太久。”
“什麼?”藍夫人臉上微詫,手裡捧著茶盞,盯著麵前女子皺了下眉,“你,是不是怪我將你安排在這兒?”
孟元元搖頭:“不是。”
“元娘,你不知道管製一個家得廢多少心思。當初你們過來的倉促,難免有些地方顧不上,不是刻意冷落你,其實我心裡一直記掛著的。”藍夫人輕歎一聲,隨後把茶盞往小幾上一擱,“這趟過來,也是想安排下,問你何時搬去大公子院中。”
搬去賀勘院中?孟元元一怔。
藍夫人見她不說話,接著又道:“咱家中規矩多,你和大公子到底是在紅河縣成親。你想想,家中老太爺、老爺那邊,還有族裡的各個長輩,都得知曉罷?一來二去的都是花功夫。畢竟當初大公子是一人回來,都不知道他曾娶過妻。”
一番話下來,孟元元心中琢磨著。擺出這麼多理由,最終無非還是不認她。
至於說什麼讓她搬去賀勘院子,不管是不是藍夫人的試探,但是有一點很明確,搬過去的她,同樣沒有名分。
“夫人,”孟元元看去軟塌上的人,淡淡一笑,“公子事忙,亦要準備明年春闈,元娘不宜過去打攪。淑慧與我一起慣了,我在這邊照顧她罷。”
去什麼賀勘院中?攀什麼士族高門?她連賀大公子的院門朝南還是朝北,都不想知道。
清清淡淡的一聲婉拒,是藍夫人沒想到的。高牆內各色的事兒見多了,她原以為麵前的孟元元會梨花帶雨,扮做柔弱博同情,畢竟人是真長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男人們最喜歡的那種。
隻是不知這聲拒絕,到底是不是真?
“這樣,”藍夫人貌似低眉思忖,須臾抬頭,道,“我與大公子提過此事,若不然你去問問他,到底是你倆的事。”
事情做到這兒也就行了,左右就是試探罷了。如此看著,似乎這一對兒小夫妻並不和諧,提及對方時的眼神就能看出。
藍夫人離開了輕雲苑,坐了這會子功夫,那盞茶還是滿滿的,並不見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