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是這枚煙花彈,也讓人發現了屋頂上孟元元。
這些賊匪來這邊,並不是真想搶掠什麼,隻是想鬨出動靜,吸引部署南城的衙差,等到那些人往這邊來,他們便及時脫身。
真正想動手的是最東麵的新倉庫,因為就在前日,滿滿的一船貨物裝進了那座倉庫。相比西邊這些易守難攻的老倉庫,部署還不完全的新倉庫更容易得手,貨物也更好。
可就是這枚煙花彈,打亂了賊匪們原本的計劃,讓他們的行蹤提前曝光。
為首的賊匪頭目,當即高舉櫻搶,對準屋頂上的身影,用力擲了出去。
“孟家妹妹小心!”郜英彥大喊一聲,說時遲那時快,自己手裡的長棍也迅速扔了出去,想打下那根飛起的櫻搶。
可是終究是差了那麼一點兒,那條櫻搶寒光一閃,朝著屋頂飛快而去。
正縮在屋頂上的孟元元,眼見那武器朝自己而來,下意識身子後仰,整個後背貼到了房頂上。隻聽嗖的一聲,那櫻搶幾乎擦著身子飛了過去。
可也就在這時,她的腳蹬落了一方瓦片,緊接著身子跟著往下滑,儘管雙手儘力想抓住什麼,可還是止不住的下去。
一切發生在瞬間,孟元元成屋頂上滑了下去,就掉在倉庫的院牆外。
郜居剛毅的臉上染著血色,大吼一聲:“英彥,快去救元元!”
這時候哪還用父親提醒,郜英彥早就開始往前衝,順手抄起牆邊的扁擔,用力砸翻了最近的賊子,試圖衝過這些人,出去大門。
然而並沒有那麼簡單,對方此時也被激怒,紛紛露出駭人的凶狠,手中的武器又狠又快。
大渝規定,平民百姓不得持有刀刃武器,所以庫房男人們手裡的都是些平時的工具,鐵鍁、鐵叉子……
可即便這樣,也絲毫不落下風,甚至越戰越勇。牆外,還有個小女子需要他們去營救,一群大男人就這麼拚了。
說起孟元元,她從屋頂上摔下來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不想摔死,她要找到父兄,要回原本屬於孟家的一切。
又有一個念頭,就是當初賀禦從牆上摔下來,其實真的很疼罷。
她柔細的身子就這樣從屋頂下掉下來,帶著幾片青瓦,整個身子瞬間僵硬。
然而下一瞬,竟是跌落進一片鬆散中,接著就是自己整個人被什麼埋了起來,隻是著實紮得厲害。
是稻草堆。
來不及想太多,孟元元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手指輕輕撥開稻草,望去最近的那間倉庫,隱約見著大門處有了燈火。
太好了,對方察覺了,而且在行動,準備過來支援。這種亂時候,幫彆人就是幫自己,誰敢保證明日這樣的災難,不會落在自己身上。
還沒有高興,突然聽見腳步聲朝這邊而來。
不可能是郜家人,如果是,他們會喚她的名字。
想到這兒,孟元元哪敢怠慢,立馬從草堆裡出來,快速往倉庫後麵跑去。動作像是靈活的玉兔。
如她所料,來人是守在外麵把風的賊匪,並不是郜家人。
眼看一個纖瘦的身影往前跑去,賊人麵露狠戾,握緊了手中長矛,大跨步追了上去。
可是追到倉庫後麵,根本沒見著人影,四下隻有幾棵樹,地勢平坦,更是沒有一點兒聲音。
很是詭異。
賊人繼續往前走,尋找著。
此時的孟元元就躲藏在一棵樹後,單薄的身形,便就靠著樹乾遮掩。那賊人走到什麼位置,她便跟著移動,總藏著他看不到的角度。
不知是不是以為自己看錯了,那賊子停在了原地,不打算再往前尋找。
這時候,倉庫大院兒內一聲慘烈的哀嚎。賊子提著長矛就往回跑,正好經過孟元元藏身的樹後。
孟元元不給那賊子反應,靈巧的身子跳躍起來,早握在手裡的簪子對準那賊子的脖頸,狠狠紮了進去。
賊子不設防,就這麼被一根銅簪子刺穿了喉嚨:“呃……”
當啷,長矛掉在地上部,賊子不可思議的摸上脖頸,無法喊叫說話,隻能痛苦的咿呀。
“啊!”孟元元往後退了步,眼中驚恐,似乎能聽見銅簪入肉的聲音。
短暫的蒙楞,她看到地上的長矛,下意識就去搶。雙手剛摸上把柄,突然手裡一重,竟是那賊人一腳踩住了矛尖。
他怒目圓瞪,猶如惡鬼,黑暗中充滿煞氣。
孟元元也是反應快,知道力氣方麵自己占不了便宜,便轉身往遠處的倉庫跑,她不信這受傷的賊人敢追來。
不想,那賊人竟是扔出長矛,孟元元見狀躲閃,一個不慎被絆倒,整個人摔去地上。
顧不上疼痛,她蹬著腳後退,後背就在這時碰上了一棵樹,再不能退
賊人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拔起長矛大踏步而來,顯然是想弄死樹下的女子。他過來,伸手就想往孟元元的脖頸上掐。
千鈞一發間,樹後驀的出現一個人,一腳踹出,直接將那賊人踹出一丈遠,重重滾去地上。
賊人甩出長矛,來人抬起自己的手臂去擋,接著竟是順手握上矛杆,身形一個旋轉到了賊人身旁,一掌拍上紮在脖頸上的銅簪,整條簪子沒入頸項。
窩在樹下的孟元元還未反應上來,隻見那人身手利索,奪過長矛,想也沒想,直接刺進了賊人的心口,一番動作行雲流水。
賊人口中咕咕冒著汙血,雙眼幾欲鼓出眼眶,身形點點抽搐到無力,最終躺去冷地上,咽了氣。插在身上的長矛,此時更像是諷刺的墓碑。
“元娘!”
孟元元耳朵嗡的一響,下一刻被人一把抱入了懷中。
“公,公子?”她呢喃著這個稱呼,聲調發顫,似乎隻是下意識的叫,而實際並未反醒上來。
賀勘緊緊攬住女子細巧的身子,臉頰貼上她的,感受到淡淡的體溫時,一路而來的驚慌,終於稍稍放下了些。
“元娘,元娘……”他喚著她的名字,“沒事了。”
寒冷的冬夜,不遠處的火光,交織的喊殺聲,聲嘶力竭的犬吠。還有那些不斷往郜家支援的人,趕來的衙差……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倉庫後,一株柳樹下,相擁在一起的人。
“咳咳。”孟元元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氣,突然而來的懷抱,不算溫暖,卻給了她安撫。
剛才的驚險與驚嚇,此時的人仍是抖個不停。她沒有這樣傷過人,可是為了活命,仍是選擇了去拚。
“我,我剛才刺了他……”她抖著聲音說著,後知後覺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賀勘手掌落上她的手背,輕撫兩下:“他是賊人,你是在保護自己。彆怕,是我殺的他。”
說出這個“殺”字時,他心中毫無波瀾,沒有慌張。有的也全是對懷裡人的心疼。
一個柔弱的女子,誰不會害怕呢?她的膽氣已經相當了得。
這種時候,一句理解的勸慰是最管用的。孟元元吸了吸鼻子,想要自己鎮靜,一滴滑落的淚,沾到了賀勘的肩上。
她趕緊往後離開,並用手推著:“我沒事了。”
明明還帶著哭音,卻仍堅韌的表示自己沒事。
賀勘隻這輕輕一推,便鬆了手臂,隨之坐去地上,靠著孟元元倚在樹乾上。
“你怎麼了?”孟元元問,鼻尖嗅到了血腥氣。
她往腰間摸了一把,手指沾染上粘膩,是血,可並不是她的。她沒有受傷,這點很肯定,那麼這血……
是賀勘的。
孟元元爬起來,低下頭看著他的腰間,見到他托著右臂橫放在腰上,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已經發生變化,似乎在忍耐著。
“你的手臂被砍到了?”她猛然記起,方才他擋在她的麵前,那手臂去擋賊人的長矛。
賀勘穩了穩氣息,劇痛在手臂上蔓延,仍輕輕笑了聲:“沒事兒,擦破了點兒皮。”
擦破了點兒皮?
孟元元不相信,一點兒皮怎會是如此重的血腥氣,以至於滲透了她腰間的衣裳。
她急得站起身,想要將人扶起,可又不敢動他,到處都很亂,她不知道會不會再碰上彆的賊匪。
“我幫你包紮。”孟元元重新蹲下來,深吸一口氣,從身上掏出自己的帕子,她也幫賀禦包紮過的。
可是不一樣啊,賀勘有可能是傷及筋骨,一片薄薄的帕子怎麼能行。
“元娘。”賀勘拉上她的手臂,阻止她準備撕開自己衣裳的舉動,“彆擔心,有人會來的。”
掌中,她的手抖得厲害,連呼吸都那樣不穩。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她,一直的她都是安靜恬和的,遇事不慌有打算,哪怕麵對著秦尤,她亦是冷靜對待。
這時,不遠處有人大聲喊:“孟元元!”
是郜英彥,他跑到了這邊,手裡握著早已斷成兩截的扁擔,爽朗的聲音變得嘶啞。
“兄長,我在這兒!”孟元元站起來,朝著黑暗中的人呼喊著。
聞聲,郜英彥以最快的速度往柳樹下跑,始終提起的心,總算鬆了鬆。
他跑到近來,也就看到了正扶著樹乾站起的賀勘:“賀公子?”
孟元元雙手扶著賀勘,看去郜英彥:“兄長,倉庫怎麼樣?阿伯和伯母呢?”
“放心,咱們的人都沒事兒,”郜英彥氣喘籲籲,身上同樣沾著血腥,擔心的上下打量孟元元,“虧著有你的煙花彈,彆人都趕了過來,那些賊人一個都沒跑掉。”
“元娘,”賀勘開了口,聲音略有些弱,“郜兄長這邊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你我先回船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