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後殿,安才人攜宮女跪在陛下跟前,顫著聲裝傻:“不知陛下喚妾身來是有何要事。”
事到臨頭還要嘴硬,秦淵對安才人半點耐心也無了:“抬起頭瞧瞧,可是這個宮女拿銀子收買你?”
那小太監看一眼,咚咚咚將頭叩得悶響:“啟稟陛下,正是這個宮女給奴才的銀子。”
安才人跪著的膝頭一軟。
她還從未見過陛下如此冰冷的眼神,好像自己此時已經是個死人了一般,嚇的語無倫次起來:“陛下饒命,妾身隻是想讓玉常在出醜,禦前失儀而已,妾身從沒想過要害玉常在,還請陛下明鑒,妾身真的……!”
“夠了!”
“你陷害嬪妃,已是犯了宮規,朕還要如何寬宥你?”秦淵本就已經厭煩了安才人,她竟還不知檢點,買通兩儀殿的宮人陷害玉常在,他懶得再看她一眼,冷聲道,“安才人陷害嬪妃,無賢無德,自今日起降為正八品充衣,閉門思過一個月,遷到朕看不見的地方去。”
“涉事宮女太監發配去服苦役,不得上用。”
待人都被打發出去,秦淵才起身走到沈霽身邊,向太醫問她的情況。
治療外傷最好的孫太醫稽首躬身:“啟稟陛下,玉常在的傷勢隻是外傷,不曾傷筋動骨,微臣已經將裡頭的木屑都清乾淨,上過藥包紮好了,隻要每日由醫女換藥,約莫半個月也就好全了。”
聽到傷勢不重,秦淵和皇後也放下些心。
安才人被處置,陛下又讓她遷宮禁足,想來也不成氣候了,沈霽自然沒什麼不滿的。
她半靠在床榻上,眼中含淚,仰頭柔聲說:“多謝陛下為妾身主持公道。”
沈霽受傷,秦淵破例賜下步輦,載著她回緲雲塢休息。
而宴會剛開始,便傷了一個,降位帶走了一個,重陽夜宴也因著這不好的插曲草草收場。
陛下徑直去了緲雲塢陪沈霽過夜,餘下的嬪妃便有再多的戲也唱不下去了,陸陸續續散了。
半個時辰前還熱鬨非凡的兩儀殿霎時冷了下來,一個接一個的嬪妃離開,偌大的宮殿內,隻剩下寥寥幾個人影還未走。
宮人們從裡到外一盞盞熄滅宮燈,大大敞開的殿門口猛地刮進來一陣風,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格外的蕭索。
陸才人站在玉階上遙遙看著陛下離開,身後的原本金碧輝煌的兩儀殿失去光源,變得昏昏暗暗,遠遠看去如風中殘燭一般,頹敗而華麗。
她嫣紅的指甲死死摳進肉裡,滲出鮮血也不曾發覺,耳邊的寒風呼嘯,她隻覺得渾身都是冷的,連帶著心也好冷,這一片片後宮殿宇奢華美麗,燈火通明,都不能暖熱她的一顆心,直到陛下的禦輦徹底消失在視線裡,因為高傲而始終抬著的下巴,才頹然鬆弛下來。
兩儀殿的人基本上已經走空了,隻剩下掃尾的宮人在裡麵默不作聲的忙碌著,陸才人站在欄杆前獨身遠眺,身邊空無一人,唯有風聲。
忽然,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天台風大,姐姐可彆著涼了才好。”
陸才人的神色頓時冷淡下來,眼角的淚已經被寒風吹乾,她的神色平靜的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轉過身去。
“班禦女,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宮去。”
班玉雅垂眸抿抿唇,溫聲說:“心裡頭藏著事,這才遲了會兒。”
“心裡頭有事?”陸才人上下打量著班禦女,無聲地嗤笑,“今日的月亮這樣好,如此良辰美景,陛下卻隻看著玉常在一個人,你的心裡頭也不好受吧。”
班玉雅看著她,卻轉過頭去,看向下麵的燈火燦爛,輕聲說:“玉姐姐得陛下喜歡是好事。”
看著她的臉色,陸才人的嗓音平靜而冰冷,和從前溫柔婉約的模樣毫不相同:“班玉雅,你和她這樣交好,可陛下卻隻有一個,寵愛更是有限,她有了,你就沒了,你心裡便一點也不醋,不怨嗎?”
聞言,班玉雅並不轉身,反問著:“陸姐姐從前和玉姐姐這樣要好,我也曾以為咱們個能一直這樣好下去,可如今得了寵才明悟幾分,不是人人都如表麵一樣好,所以陸姐姐這麼久不見人影,我也能釋懷。”
陸才人定定地看著班禦女,淡淡的冷笑了聲:“釋懷?”
“你的玉姐姐沒告訴過你,早在你得幸之前,我和她便已經在戚貴人的屍體前分道揚鑣了嗎?”
“你們如此要好,她也未必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你,”陸才人挺直脊背,神色高傲依舊的從八十一層玉階上步步走下去,“可見她也不是全然信任你,隻是跟你表麵交好罷了。”
陸才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越來越小,不知怎麼,從前人在緲雲塢說笑的場麵卻仿佛還在耳邊一樣,班玉雅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冰涼的手默默攏緊了披風。
長安的風好冷,好像要冷進骨頭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寧露輕聲說著:“小主,咱們也回宮去吧,可彆得了風寒就不好了。”
“陸才人說的雖有道理,卻未必是實話,不管怎麼說,玉常在對您還是好的。”
班玉雅掀眸看過去,好像要從寧露的眼睛裡看透什麼似的:“寧露,你入宮幾年了?”
寧露不明就以,怔了一瞬:“已經有,六七年了……”
“小主,可是哪裡不對嗎?”
班玉雅沒多說,轉眸思量著什麼,說著:“本主隻是問問,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