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皇後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神往,仿佛她已經瞧見了這般畫麵,可話音一落,再低頭,眼底卻彌漫著淡淡的悵然,不知是不是為眼前自己的處境所傷心,強顏歡笑道:“美好的東西,總是被人所喜愛,臣妾也是被這情感所打動罷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多是民間夫妻所為,秦淵並未在意皇後的狀態,隻隨口說道:“這一篇有關情愛本質,是講述的不錯,《詩經》的內容海納百川,卻都風雅,皇後閒來無事讀一讀也可打發晨光。”
沈霽看向皇後,觀她眉宇間攏著一抹哀愁,心思也漸漸沉了下來。
也許陛下不會懂,可她懂。
皇後娘娘是極好的人,向往的一切也都是世間至真至純,可偏偏她所處之地,卻與之相反,是最臟最惡。
這一篇《鄭風·野有蔓草》,沈霽也讀過,但她從來不當回事,隻覺得是世間美化了愛情,這些隻不過都是虛無之物,做不得真。
所謂愛情美好,也多是想象。
但她也知道,這世間有多少女子一心一意想求一個一心人,相知相伴,相攜到老,白首不離,不求榮華富貴,隻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將愛看得比性命還重。
可她從未見過誰真能如願。
在民間都不曾見過,更何況是宮裡。
入宮的這些女人,都從青蔥少女時期經曆過,她相信人人都做過美夢,希望有一個隻愛自己的夫君,就連林貴妃也不例外,可這一切也隻是美夢罷了。
她們這些女人,注定要和彼此分享自己的夫君,也時刻算計著能從夫君手裡得什麼,時刻忌憚著會不會被夫君算計,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後娘娘身在其中,卻憧憬著真摯的美好,如何能不失望。
這世間功名利祿都是男人的,女子被困在閨閣之中,所求的已經太少,便是一個一心人,在三妻四妾的男人眼裡都是奢望。
多麼不公。
可惜這些,那些粗鄙膚淺又花心浪蕩的男人不懂,陛下也永遠不會懂。
沈霽從不想要什麼愛意,她隻求實實在在能握住的東西,愛不愛的,對她,對這個後宮而言,都太奢侈。
沈霽看著皇後的模樣,柔聲道:“皇後娘娘可是乏累了?嬪妾瞧您精神不大好,是不是今日處理後宮事務累著了。”
皇後緩緩抬眸,知道沈霽是在為自己尋個台階下,好躲一躲清淨,眼中也流露出一絲溫情:“年關將至,後宮事務實在繁雜,的確是有些精神不濟。”
她轉而向陛下致歉:“還請陛下恕罪。”
“無礙,”秦淵淡聲,“皇後身子本就不好,覺得乏累也是常事,朕本是得了空想來瞧瞧你,既然你身子不適就早些歇著,建章殿裡還有事情要處理,朕也不就坐了。”
皇後和沈霽起身恭送陛下出門,秦淵瞧一眼沈霽,下意識交代了句:“皇後要歇息,外頭又冷,你也早些回宮吧。”
“是。”
沈霽目送陛下走後,趕緊起身扶著皇後娘娘坐下,溫聲道:“陛下不懂的,嬪妾都懂,皇後娘娘不要憂思過甚,免得傷身。”
“這輩子做不到的事情,便不要再想了,活著,就是要在不稱心的日子裡尋到稱心之處,如此苦中作樂,才算活了一生。娘娘,您是最好最善良的人,下輩子,一定會過的自由自在,順心如意的。”
皇後緩緩笑起來,點點頭:“你這般寬慰本宮,本宮的確好受許多。”
“若真有來生,如同你說的那般,那就再好不過了。”
說罷,她輕輕握住沈霽的手:“其實本宮瞧陛下待你是很不一樣的,那種不一樣不是寵愛,而是打心眼兒裡的不同。本宮和陛下成婚到現在近十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因個女人露出這樣生動的神情。”
聽到這個,沈霽的第一反應就是抗拒。
就算不同又能怎麼樣,不會一直不同,更不會一輩子待她好。
這份不同在宮裡,被旁人發覺也隻會害了她,便是沈霽自己真的當真了,也會害了她自己。
求一些求不到的東西,愚蠢。
她微微偏了頭,淡聲說:“娘娘,陛下後宮美人無數,嬪妾也隻是裡頭其中一個,不同又如何?林貴妃自幼和陛下青梅竹馬也不同,如今又如何?”
“您養好身子,能鬆快些,嬪妾心裡也能多安心些。”
皇後看著她,想說什麼,可想起她分才說的話,也知道這話有理,隻得生生將話咽了下去,心裡頭唯餘可惜與悵然。
“本宮會善自珍重,你也是。”
沈霽從鳳儀宮出來,看著外麵高高的朱牆白雪,心裡有些難言的沉。
回渡玉軒的路上,青檀遠遠從北邊小路裡過來,低聲道:“主子,您之前交代的事情,奴婢辦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