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應該太貪心。
她當初狠心跟孟林分開,選擇嫁給她現在的丈夫,就是因為這一點。
——條件好。
葛秀竹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即便孟林對自己再好,再體貼,再照顧,她也不會動搖。
人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但是多少個夜晚,她默默流淚,後悔自己選擇了一個不怎麼愛自己的人。
可當聽到孟林還在車間工作,還在拿那點兒工資時,她又釋然了,又慶幸自己當初沒嫁給孟林。
如今過來找張安儷,也是想尋求一點安慰。
“孟林他怎麼樣了?”
張安儷瞪著葛秀竹:“你怎麼還記得他?你跟他談對象那會兒我就不樂意!”一個陰溝裡的臭老鼠怎麼能配得上秀竹?!
葛秀竹垂了垂睫毛:“可是,他對我很好。”
張安儷沒再說話。
因為秀竹說的沒錯,當初孟林對秀竹是真的好,真的體貼,她覺得很可能是受了她家秦銳的影響。
葛秀竹突然看向張安儷:“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嫁給一個好男人。”
很多人隻能在物質和感情裡麵做選擇,不能兩個都要。
張安儷聽到這裡,也明白了葛秀竹的意思了,對方想知道孟林的近況證明自己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是,孟林的近況……
她試圖轉移話題,但葛秀竹是多麼敏銳的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抓著張安儷的手:“安儷,你告訴我吧。”
張安儷這才緩緩開口說道:“秀竹,孟林他,馬上要調去革委辦了。”
“什麼?!”
葛秀竹驚呼一聲。
革委辦,革委辦,革委辦,這幾個字在腦海裡轉圈,她覺得天旋地轉,像是不認識這三個字了一樣。
她暗暗攥緊了張安儷的手,好似這樣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是一直在車間嗎?怎麼……去了革委辦?”
葛秀竹不是沒有想過當孟林調崗後或者是成為車間小組長後她就嫁給孟林,可她等啊等啊,都沒等來這一天。
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等來這一天,可現在,聽到張安儷說孟林馬上要去革委會了,她心裡五味雜陳。
後悔,懊惱,難受,不解,還有怨恨。
張安儷雖然覺得手很疼,但並沒有抽出來,她安慰葛秀竹:“進了革委辦也不一定代表著什麼。”
葛秀竹笑了聲。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相信嗎?
不代表著什麼?
就算是一個傻子進去,過上幾年,混個資曆,調到其他崗位上,最差是個小領導。
葛秀竹抹了把臉,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歉意地對張安儷說道:“對不起,我剛才有些失態。”
張安儷搖了搖頭。
葛秀竹這時站起來:“安儷,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張安儷挽留道:“這才多長時間,再坐一會兒吧。”
葛秀竹還是堅持要走。
張安儷見狀,也沒再挽留,而是跟著葛秀竹一塊下了樓,準備送一送。
巧的是,兩人剛走到樓下,碰到了孟林一家三口。
孟林做完手術,劉翠和孟夏一人一邊扶著。
對了,兩人還得給孟林拿著零食,劉翠手裡拿著糖葫蘆,孟夏手臂上掛著雞蛋糕。
孟夏看到她爸若柳扶風的模樣,內心吐槽:人家上完環的也沒你這麼柔弱,整個身體靠著媽。
她覺得她爸還挺嬌。
“你們乾啥去了?”何大爺主動上來打招呼。
孟林收起嬌氣勁兒,說:“去做了個結紮手術,我媳婦兒和閨女給我買了糖葫蘆和雞蛋糕。”
孟夏:她怎麼聽出了一股子炫耀的味道。
何大爺的關注點沒在結紮上,而是在糖葫蘆和雞蛋糕上,他咧嘴說道:“你媳婦兒和閨女對你真好。”
孟林:那還不是因為我去結紮了。
孟夏很想宣傳一下她爸結紮的偉大事跡,主動跟何大爺聊道:“何爺爺,我爸長相英俊,肩寬腰細、性格溫潤,我和我媽怎麼可能對我爸不好?”
劉翠:長相英俊這話是對的,肩寬腰細也湊合,隻是性格溫潤?
她男人性格和溫潤沒有一點聯係。
孟夏的話還沒講完:“何爺爺,我爸擔心我媽上環影響身體,主動結紮,醫務室的醫生說我爸是模範丈夫。”
何大爺這次關注到了結紮上,他瞪大眼睛看向孟林:“那得趕快靜養。”
他覺得之前結紮那人之所以為萎靡不振,是因為沒養好,雖然是一個小手術,但也得注意休息。
劉翠點點頭:“哎,何叔,我記著,回去我就給他熬老母雞湯。”
她前幾天讓徐楊給她帶了個雞,跟農戶家換的。
何大爺聽到後讚同道:“老母雞湯好,這個營養高,我兒媳婦生娃的時候就喝的老母雞湯,恢複的特彆快。”
孟林:我又不是坐月子。
劉翠順著何大爺的話,說自己不知道怎麼做這個湯有營養,想跟何大爺的媳婦兒請教請教。
她這麼說,主要是想跟彆人多一點聯係。
自從入團投票之後,她發現自己要加強和彆人的交流,維護不同的關係,以後有什麼事的時候,這些人說不定能用上。
就像字典事件時,趙三柱他們都來家裡幫忙,還有個小夥子幫忙打了個新櫃子。
何大爺哪會不答應,他非常歡迎劉翠。
不遠處張安儷和葛秀竹都很沉默。
張安儷沉默的點在於劉翠竟然讓孟林去結紮了!這是她根本無法想象的,因為在她印象中,劉翠對孟林低眉順眼,怎麼可能讓孟林去結紮!
葛秀竹沉默的點在於孟林竟然為了劉翠去結紮了!她本以為孟林隻會對自己一個人好,可現在……
她心裡酸澀不已。
原以為知道孟林馬上要進革委會就夠難受了,沒想到更難受的是知道孟林為了劉翠去結紮。
她心裡很不平衡。
雖然她清楚這種不平衡,這種失落和難受不應該產生,但是她控製不住自己。
葛秀竹抬起頭看向孟林,眼神中帶著一絲幽怨:“你不怕這輩子隻有一個女兒嗎?”
孟夏疑惑地看向葛秀竹:這人是誰,怎麼那麼多管閒事!
孟林皺了下眉。
葛秀竹以為自己猜中了孟林的想法,畢竟他們在一起談對象那會兒,觀念和思想上都很合拍。
於是繼續問:“你不怕老了沒人給你扶棺嗎?”
在崇城,風俗是男性扶棺。
孟夏對葛秀竹很無語,這人明擺著要鬨事!
孟林笑了笑:“和你有什麼關係。”
葛秀竹想脫口而出“怎麼和我沒關係了,我們可是……”,但話到嘴邊,她才意識到自己和孟林沒有任何關係。
她摳了下手:“我就是問問而已。”
張安儷並沒有阻止葛秀竹,因為她也很想知道孟林怎麼願意去結紮了,她和秦銳有兒有女結紮了無所謂,孟林可隻有一個女兒。
孟林摸了摸孟夏的腦袋:“有一個閨女就夠了。”
劉翠也趕忙點點頭:“對,我們有閨女就夠了。”
她還特意跟張安儷說話:“安儷,你是咱們廠女性新形象,思想先進,視野開闊,我以後要多向你學習,尤其是生兒生女都一樣這方麵。”
張安儷尷尬地笑了笑。
如果她早一點兒知道劉翠會這麼不要臉地賴上她,當初她就不會說劉翠的名字了。
孟夏看向葛秀竹,再次重複道:“你到聽到了嗎,我爸媽說,他們有我一個閨女就夠了!”
葛秀竹自嘲地一笑。
她男人因為她隻生了閨女的事跟她鬨,跟她冷戰,可如今孟林說,他隻要一個閨女就夠了。
後悔嗎?
葛秀竹覺得自己站不住了。
“秀竹。”張安儷趕忙扶住葛秀竹。
一家三口的聲音由近及遠。
“爸,我也想吃個雞蛋糕。”
“這是你媽給我買的,不行。”
“……一口總可以吧。”
“隻能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