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睡了?”孟夏小聲問。
劉翠把杯子放好, 點頭道:“睡了,喝了那麼多酒,也不怕難受。”
孟夏湊到劉翠邊上:“媽,爸這是借酒消愁。”
“愁?啥愁?”
“醋愁。”
劉翠輕輕點了下孟夏的額頭, 說道:“哎呀, 我的閨女, 你是發明了一個新詞昂,還醋愁?睡吧睡吧。”
很快, 孟夏睡著了。
但劉翠睡不著。
她微微坐起來去看孟林。
心想這人上心和不上心真是兩個樣子啊。
外麵風呼呼地吹, 像是老天爺在玩吹羽毛的遊戲, 一會兒一口氣把羽毛吹到上麵, 一會兒一口氣把羽毛吹到下麵,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最後劉翠給孟林掖了掖被子才睡了覺。
清晨。
公雞打鳴的聲音很大。
孟林醒來後覺得有些頭疼, 虛弱地看著劉翠。
劉翠嘴上說了孟林兩句:“你說說你, 跟我大伯二伯比啥呀,他們倆就好這一口。”邊說邊給孟林到了杯水。
孟林:“這不是高興嗎, 一不小心喝多了。”
說完去接水杯。
劉翠一巴掌拍掉孟林的手:“急啥?這可是熱水,我再給你摻點涼的,不然燙嘴皮子。”
孟林揉著被打的手,控訴說:“你也用不著這麼大力氣吧。”
都打紅了。
劉翠心虛地笑了笑,她力氣向來大一些, 剛才沒控製好力度。
摻好水後, 她把水遞到孟林嘴邊,岔開話題:“今天隊裡要排節目。”
嶺上大隊有自己的文藝宣傳隊,隊伍很龐大,包含好幾個村的藝術人才, 像吹嗩呐的,吹笛子的……
孟林喝完水說:“這不巧了,你也是文藝宣傳隊的,正好跟他們交流交流。”
劉翠點頭:“我就是這樣想的。”
她現在特想鍛煉自己。
因為她清楚自己和廠裡宣傳隊的其他人有很大差距。
雖然文藝彙演那個節目她當了主角,但以後可就不一定了,想要戲份多一點,必須下功夫。
提高自己的本事是第一位,所以劉翠想借隊裡排節目鍛煉一下自己。
一是鍛煉自己在很多人麵前表演的能力,二是鍛煉自己駕馭不同角色的能力。
她之前表演的兩個角色,之所以獲得認可是因為兩個角色和她有相似的地方,她能理解這兩個人物。
但如果換成一個和她沒有一點共同點的人物,她不敢保證自己能演好。
所以隻有嘗試不同的角色,才能遊刃有餘的表演。
孟夏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她建議她媽自己寫劇本。
隊裡的節目肯定排練很多次了,讓她媽替換某個人演不可能,還不如重新搞個新節目,這樣的話,大家也會更歡迎。
劉翠對這個建議很心動。
但想到自己文化水平一般,不由擔心道:“媽不會寫劇本啊。”
孟夏挨著劉翠坐下,提議說:“媽,你就寫日常生活中發生的事情唄,比如進城後遇到的趣事。”
大家肯定愛看進城生活。
劉翠立馬有了靈感,她用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對呀,我可以寫進城。”
因為這個主題她自己熟悉啊。
她這時顧不上孟林頭疼了,找了個鉛筆頭開始在本子上寫。
靈感嘩啦嘩啦的往外流,根本擋不住。
這讓孟夏驚訝壞了,她本來還想再舉幾個例子讓她媽做參考呢。
很快,劉翠寫好了。
孟·筆杆子·林:“!”這麼快的嗎?
“我看看。”他說。
隻見本子上外歪歪扭扭幾行字。
孟林讀完後,表情凝重。
這讓孟夏好奇的不得了,她媽到底寫了什麼。
劉翠寫的故事是,一個鄉下姑娘進城找未婚夫,發現未婚夫和一個城裡姑娘結婚了,她一氣之下和城裡姑娘的哥哥在一起了。
城裡姑娘很生氣,打死都不認鄉下姑娘當嫂子,於是大鬨了一場,哥哥氣壞了,說城裡姑娘不是自己的親妹妹。
這下,城裡姑娘傷心的不得了,並且恨上了鄉下姑娘,為了報複鄉下姑娘,她在鄉下姑娘和哥哥結婚的時候說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鄉下姑娘和哥哥是親兄妹!也就是說當年城裡姑娘和鄉下姑娘抱錯了。就這樣,鄉下姑娘嫁不成了,哥哥也娶不成了。
最後,哥哥娶了城裡姑娘,鄉下姑娘嫁給了未婚夫。
孟夏看完後:“……”
正在她思考怎麼措辭評價這個故事時,劉翠笑嘻嘻說:“大家肯定愛看,多有戲劇衝突!”
“戲劇衝突”這個詞是劉翠從吳老師吳從成那學到的。
她當時為了更好地了解女工的人生和理解女工的內心,問了吳從成一些問題,吳從成顯擺自己的水平,經常說一些高級詞彙,其中就有戲劇衝突一詞。
孟夏:“……確實很有戲劇衝突。”
她為了不打擊她媽的積極性說:“你這個故事呢,有點偏題。”
劉翠若有所思。
孟夏繼續說道:“媽,我覺得第一段故事就足夠了。”
劉翠想了想,從善如流:“聽你的。”接著繼續在本子上勾勾畫畫。
孟夏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她媽內心世界很豐富。
*
到了演節目的那一天。
好幾個村的人都趕來看表演。
“奶,快點快點,不然占不到好地方了。”
“孫子,慢點慢點,奶裹著腳走不快。”
“那我先過去占位置。”
“……”
正式開始。
《白毛女》《紅燈記》《老兩口學□□》……
大家雖然看了很多次,幾乎都能背下來了,但一點兒不膩,畢竟娛樂節目少,這麼說吧,隻要人在上麵,他們就很快樂。
不過王小文觀看體驗一般。
鋼鐵廠有專業演員,表演水平非常高,哪是隊裡能比得上的,更彆說服裝,道具之類的了。
這人呐,享受過了好的,甭管是吃的食物,結交的人,還是看過的東西,之後就很難對差一點兒的產生欣賞之意。
更彆說更差的了。
“不好看。”王小文大大喇喇的說出來。
“啥不好看?”王小文她媽不解地問。
王小文指著台上說:“他們演的呀,我們鋼鐵廠演的比這個好十倍,一百倍,是吧,星河。”
她在最後故意去問李星河。
李星河露著笑容,轉頭對王小文她媽說:“媽,小文說的沒錯,我們鋼鐵廠表演的比這個好很多。”
王小文她媽尷尬的笑了笑,沒有像之前一樣仔細詢問鋼鐵廠怎麼怎麼樣。
主要是她有一種自己喜歡的東西在她閨女和女婿眼裡很差的感覺。
王小文沒看出她媽情緒不對,滔滔不絕地講廠裡文藝宣傳隊的事情。
“誰家妮子?跟個蒼蠅一樣嗡嗡嗡說個不停,吵的老婆子我沒法看節目了。”
王小文:“……”
這老婆子,怎麼這麼多事!
沒聽見她在講鋼鐵廠文藝彙演的事情嗎?
那可是鋼鐵廠!
王小文想跟老婆子理論一番,但考慮到自己現在是個體麵人,不能隨意跟彆人吵架,於是哼了聲作罷。
老婆子絲毫不理會王小文,她的注意力全在節目上。
隻是——這次的節目怎麼多了一個。
還有,演節目的這個人她咋沒見過。
“這誰?”
“啥節目?咋沒見過呢?”
“是隊裡新排練的嗎?”
有人激動地喊道:“是翠子,劉翠!”
“天呐,是翠子?她還會演戲?沒聽過過。”
“……”
大家都好奇地看著劉翠的一舉一動,畢竟是新節目,他們並不清楚接下來的劇情。
唯獨王小文不在意劇情,她在意的是劉翠。
台上怎麼會是劉翠?
劉翠什麼時候會演戲?
她暗暗咬牙,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生劉翠的氣。
台上,劉翠先交代了一下自己姓甚名誰,要乾啥。
“進城好啊,找到自己的未婚夫,再生一個大胖小子。”
“一個大胖小子哪能行,生個七個八個的!”
“你這話可彆讓村大夫聽見了,現在國家號召少生。”
但劇情可不像大家想的那樣美好。
當大家看到未婚夫跟彆的姑娘在一起了後,氣的不行,有的人甚至站起來罵未婚夫忘恩負義。
劉翠抹著眼淚,看著就可憐。
孟夏和孟林坐在前排,她客觀評價說:她媽很會調動大家的情緒。
更加調動大家情緒的還在後麵。
當城裡姑娘她媽讓劉翠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時,嘴裡的,眼底的和臉上的不屑、厭惡、瞧不上表現的淋漓儘致。
“這人咋這麼可恨?!”
“咱們鄉下人咋的了,城裡人憑啥看不起咱們!”
王小文她媽也狠狠共情了,撇嘴說道:“這表情,不就是那售貨員嗎?我去買個掛麵,眼睛都長到頭頂上了。”
她轉頭去問自己閨女:“閨女,你說像不像?”
王小文沒有反應。
因為那個表情語言她非常熟悉非常了解,她在李星河的臉上見到過,在自己婆婆的嘴裡聽到過,在鋼鐵廠其他人的眼底看到過。
這時突然有人說:“咦,這人有點眼熟啊。”
接著他指著大伯說:“這不是你婆娘嗎?”雖說畫了妝和之前不太一樣,但仔細一看,這人就是!
演城裡姑娘她媽的人就是大伯娘。
這是劉翠的主意。
大伯娘一開始不樂意,覺得這個角色不好,但最後被劉翠左一句“出名”右一句“天賦”搞定了。
下麵是未婚夫和城裡姑娘互相表達愛意。
大家紛紛讓未婚夫和城裡姑娘下台。
老婆子拿著拐杖似乎想打兩人,嘴上不留情麵的說道:“一對狗男女!”
她現在就盼著劉翠嫁個更好的人,氣死這對狗男女。
劉翠繼續表演。
她沒有回鄉下,而是在城裡找了份臨時工,由於表現出色轉正了,再後來,跟一個同事在一起了。
“哎呦同事好呀,還是個小領導!”
“所以說,女的要擦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