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正是由於知曉自己所受的震撼與刺激之深,所以對於義父依然從容淡然的姿態便有了由衷的歎服。
為美色所惑是人之常情,更何況是這樣的稀世之容,但這更能顯示出如江滄海一流頂尖武者的可怕——對於這等意誌堅定的武癡來說,紅顏便如枯骨,縱使天仙下凡也能絲毫不為之所動吧。
“其他人在此地休整,你們幾個隨我一道前去拜訪。”他淡淡一語,便轉身往前走。
這山穀毋庸置疑便是俠刀與妻子隱居之地,但為何此處隻有莫珂與其子式微,這就是一番需得人探究的事實了。
既然前來此地,無論如何,也必須找到任非凡的下落!
江浩幾人隨著江滄海前去。
距離小屋越近,越能看清此地的風貌。
淩亂的布局,粗糙的構造,簡陋至極的環境,雖能勉強道出幾分自然田園之色,但無論如何,在見識慣了天義盟財大氣粗輝煌堂皇模樣的人,還是覺得破敗鄙陋得過了分。
於是心中不免浮現無儘感慨。
想這般破敗鄙陋之處竟藏著莫珂這樣天下無雙的角色,這種可怕反差就足以令人精神恍惚。
此等美人,合該有華服美飾香車寶馬,合該追者甚眾擁壘遍地,合該居所煌煌出入高堂,猶如明月懸掛中庭,寶珠光耀明堂——任非凡娶了天下第一美人,卻叫她淪落至此,這難道不是一件使人憤慨的事嗎?
等等,說到任非凡……
……
外頭傳來一個低沉有力聲音的時候,千葉剛壓下爐中的火苗,以文火煨藥。
既然決定出穀,就總得做些準備。
式微滿山亂竄挖藥草,千葉順手將以前存放的那些珍貴藥材煉化了,一些毒啊藥啊,行走江湖必備的東西,還是放一些成品在身上比較保險。
這些年煉化的蠱蟲也要收一收,不方麵攜帶的,煉出蠱王帶走,幾樣特彆有用的還要留蠱苗。
這個山穀雖然沒有軟香木此等蠱術聖物,但也有些許類似效果可供蠱蟲存放的植栽,因而千葉也不覺得差到哪裡去。
再加上小金送的那奇花異果,如此一想,這些年積攢的好東西也不少。
她正在想著懸崖上的兩隻雕能不能順便弄死,看看附近有著怎樣的天材地寶,就聽到外麵傳來的聲音。
——“冒昧來訪,還請任夫人見諒。”
夫人?
任夫人?
千葉微微挑眉,無聲哂笑,隨手放下藥匾,拍了拍掌上的灰塵,起身走出門去。
來人隻有四位。
千葉的眼神很自然地對上正中那個黑衣懸刀的男人,無他,氣勢太足。
然後有些意外。
哇靠,這種類型的以前沒見過啊。
……如果非讓千葉來形容的話,那就是純粹的陽剛之氣。
整個人猶如自火焰中百轉千回萃取提煉而出的金屬,堅硬、剛強,崢崢嶸嶸,棱角分明,蓬勃到幾乎滿溢在臨界點的生機,蘊含在鋼筋鐵骨般的身軀之中,叫他從上到下都是一副矯健有力的姿態,雄武而霸氣。
刀者常見的高傲粗獷、狂放不羈並不為他身上體現,他身上隱約顯現出來的克製與內斂氣質雖說並不違和,但在這般的強者身上,還是顯示出極端的控製力,與無與倫比的魅力。
就仿佛籠中的獅子,鏡中的魔鬼,本該是猙獰可怖至極的模樣,卻又為鏡花水月籠罩,甚至於像是露出海麵的冰山,你知道那是多麼龐大沉鬱的事物,卻又沒法不為表象所蒙蔽。
難以解釋的危險,又是無可辯駁的吸引力。
在千葉打量著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在細細觀察著她。
這種沒有道理的美,某種程度上說來也具備著極其霸道之勢,無論你的審美曾是何種模樣,都會無理由地被她的顏貌所俘虜,那雙靜謐的眼眸看你一眼,都令你恨不得溺斃在那深深的幽泉中。
你要從她那密不透風的美色中掙脫,然後才能注意到,布衣荊釵幾乎稱得上是寒磣的著裝,纖細瘦弱幾乎可謂堪憐的身姿,再配上這樣的木屋與院落,又怎能不使人歎惋?
然而所有的一切實則隻是旁人的臆測而已。
此時此刻這個女人就那麼立在門口,麵上沒有什麼表情,眼中也不為所動。
靜得仿佛一抹凝固的畫影。
“恕妾身不能見諒,”她輕笑回道,“閣下既稱妾身為‘任夫人’,這便是冒昧了。”
笑時便如春來百花齊放,那是擋都擋不住的春風拂麵,怦然心動,可窮究極致,也不過一抹淡得幾乎可稱隨意的笑弧。
要從中掙脫出來才能想起她說的話,這叫來人皆心頭一怔。
什麼意思?
莫珂此話與先前那個小小少年隱約透露出來的信息如驚雷般在腦海回響,有人便自覺抓住了什麼。
想當初俠刀理應攜妻在此穀中隱居,可是如今身在此地的隻有他的妻子與兒子兩人。
舉世皆知當初俠刀是為避魔宗報複於是選擇退隱,不管他的人現在身處於何方,他的妻兒被困穀中多年已是無法掩飾的事實。
式微說他想要的是與自己的娘親隨船出穀。
他與他娘或許並非自願置身穀中,隻不過沒辦法出去。
可見這困束一隅並不是隱居的架勢。
“抱歉,”江滄海隻微微停頓,便從善如流道,“敢問莫大小姐,‘俠刀’身在何方?”
原身姓莫?
還是墨?
那雙蘊著幽泉的眼似有點點波紋劃過,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重量,也沒有什麼情緒,隻是隨意在他臉上找了個落點,毫無意味:“這個問題,不該問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