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隻是個孩子,為什麼要承擔起這樣的重任……
鶴鳴坐在小金身上出府邸的時候, 腦袋裡還有些懵。
老實說他挺難理解自己親娘這種腦回路的, 思維的跳躍性簡直不是常人能跟上——倒並不是說她做出的決定有多荒謬, 而是鶴鳴知曉, 她的一切策略都有她的道理, 隻不過常人走一步隻能看到下一步, 聰明人看到下三步、下十步, 而她已經看到渺渺茫茫之外的終點了。
這中間橫跨的是路麼, 分明是智商啊!
能怪她不講明白嗎?
偏偏鶴鳴心性又喜歡無條件鑽牛角尖,所以看到他娘這種雲裡霧裡高深莫測之人, 就像耗子碰到貓, 與天敵會麵一般的畏懼感。
米成熟飯木已變舟, 任務甩到頭頂也沒法拒絕,他爹照例讚同他娘的一切決定, 連他哥都覺得他是該鍛煉一下了,也不虛那兩位對他做什麼。
畢竟魔帝心中有目的未達成,連對上俠刀都不願正麵打上這一場, 更不會冒著徹底惹火他爹的危險對他下手, 再不濟還有小金在,他若真遇到危險,小金徹底拋開娘親定下的規則瘋狂起來,沒人討得了好。
鶴鳴苦著臉思索該怎麼解決這檔子事,然後深入一想就覺得驚悚了。
魔帝不回西武林,至今仍在天義盟總壇附近流連不去, 究竟會出於什麼原因?
他當然不懼俠刀,隻是不想與俠刀交手,以這兩個人之間的仇怨,一旦交手就必然你死我活,魔帝選擇逃,說明要殺死俠刀要付出的代價,不值得他冒險去解決這個問題。
但他不能離開,畢竟身後有敵陰魂不散,回西武林就跟到西武林,回魔門就跟到魔門,不將這個麻煩收拾掉他彆想做成任何事,而他不離開,是因為此地有人能幫助他?
好像是哦!
仔細想想,洛河有娘親,有他哥——她娘可以說是強者克星了,他爹恨不得將她揣在心窩裡,言聽計從都說少了,魔帝據說已被她忽悠得團團轉,就算任非凡有“前夫”這一個層麵的身份,也完全不能對她產生任何影響,甚至被她牽製得連精神都錯亂了——而他哥本來就想找任非凡了結彼此之間的糾葛,確實也有這個需要與他進行交流……
所以魔帝就在等這個?
嗯……
武神在上,所以他娘與魔帝之間也沒事先溝通過吧,為什麼竟然具備這種默契?!
他怎麼知道娘一定會幫他,而娘為什麼確實就幫了他?
鶴鳴在風中淩亂的同時,也有一種森森的憂慮,總覺得隻要他娘將視線定在自己身上,他就彆想再逃掉了,誰知道她打算把他往哪條路上拾掇!
至於為什麼是派自己去而不是讓他哥去的原因,也很簡單了,他哥忙著他閒著,他哥年長他年少,有些事他哥不能做而他能做,他哥的身份對著那兩位容易吃虧而他不會——鶴鳴抽了抽鼻子,迅速拋開那些有的沒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立馬興奮起來。
彆管了,出去玩耶!
……
娘親隻說應該在洛河附近,但並沒有準確的地點。
當然不可能隻是局限在洛河這一個地方,附近的地域應當都曾留下過他們追逐的影子,武功到了那種不可說的層麵,瞬間的氣機都能引動天地,因此對於魔帝來說,千裡之外有所覺察,百裡外就能辨清動向,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在這種層麵上,他能逮著人才是奇事,鶴鳴也就大晚上才出門,懶洋洋坐在小金身上隨它搖曳,總不好大白天嚇著人,反正憑他是找不到山了,不如就讓山來就他。
很快就鶴鳴覺出樂趣來了,娘親啊,有小金在,什麼地方他不能去?
以前老不讓他跟小金玩!
畢竟他哥才是小金的正主,他哥不出洛河,小金也跟著常駐天義盟,他自己又被拘著極少能出去玩兒,就算將總壇鬨得雞飛狗跳的,也被縱容得很徹底,所以雖然江小公子是天義盟一霸,但論起眼界見識來,倒也是挺貧瘠的——主要原因還不是覺得他年幼。
總覺得這次跟他哥跑去仙陽放風之後,他的世界忽然之間就變得極其廣闊起來!
跟俠刀走的那一路可算是叫他見到了何其絢爛多彩的風光,這些高手之間的交鋒,又開啟了他對於武學至高點究竟該是什麼存在的概念,他有種微妙的預感,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並沒有超脫娘親對於他的掌控,甚至是她現在放他出來,都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
但管它呢,船到橋頭自然直,煩心事碰到了再去糾結,現在有得玩當然最好了!
不知道小金是善解人意專往偏僻荒涼沒人煙的地方鑽,還是多年窩在一個地沒得放肆所以發泄發泄無聊,反正一晚上一人一蛇都玩瘋了。
跟著小金玩玩水遊遊灘塗吃吃果子,甚至他們還拾掇了柴火烤了隻麅子腿,好不好吃是次要,重點是好玩啊——黎明前他們倆坐在一座山上等日出,鶴鳴捧著從某個分壇府邸順出來的一壇酒,倒也不喝,就是眯著眼睛嗅嗅味道,自覺瀟灑非常。
然後一陣風從耳邊刮過,猛然地,身邊多了個人影。
鶴鳴先是本能地一陣心悸,等到他拚命將胸膛中張牙舞爪的恐慌壓下去,抬頭好奇地望過去,正看到素衣的魔帝低下頭衝著他笑了笑。
鶴鳴毫不猶豫翻了個白眼。
魔帝的視線的視線瞥過小金,鶴鳴立馬跳起來撲到小金身上,但很快發現小金一點也沒有動靜,盤在那懶洋洋盯著此人,卻並無想要暴起的意思。
不會吧——這貨竟然對自己沒有絲毫負麵情緒麼?
“阿珂這麼大方?”魔帝笑眯眯道,“是要將你送予本尊了麼?”
鶴鳴一點驚慌都沒有,他拍拍小金的腦袋,就此坐在它身上歪著頭看他:“你想太多了!”
他也笑,粉雕玉琢的臉蛋有著何其鐘靈毓秀的氣質,這黎明前天地間蒙昧未辨的靈氣竟然絲毫壓不過他,尤其是那雙烏黑的瞳眸,閃爍的光色清清明明,靈秀逼人。
看一眼,就叫人心生歡喜,恨不得把所有他想要的任何東西都捧給他。
“再說啦,你也帶不走啊!”
魔尊也不氣,他認真想了想將這小孩偷渡回西武林的可能性,最後還是遺憾放棄,一個江滄海已經夠叫人頭疼的了,再加上這小家夥的娘親又實在難以預料,天知道他要動她的小孩,她會想出什麼法子來對付他——如此一來,實在不好明著打小孩子的主意。
鶴鳴就見眼前這個白衣人低低歎了口氣,自胸腔出震喟而出的聲音有種莫名的感慨。
眨巴了閃爍著明亮光芒的眼睛,正想說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見對方忽然伸出手來碰了碰他的額。
陡然愣在原地。
倒不是因為對方的動作突兀——而是那瞬間滾進他腦海中的東西叫他徹底呆住。
“這些玩意兒就送你了,”魔帝深深地注視著他,那麵上習慣性惡意與燦爛的愉悅混雜在一起,叫人絲毫窺探不出他究竟是怎樣的情緒,“不懂的叫你娘教你。”
他又是一歎,歎後又狂妄大笑:“本尊現在才想明白,非資質之故,非根骨之錯,我魔道又不講資質根骨,真正契合我魔道原來是阿珂啊。”
鶴鳴滿腦子脹得快炸裂了,隻聽得那人笑:“恨不能早一步遇到你娘——佛魔佛魔,哪來的佛,哪來的魔……”
他就這麼笑著消失了。
遠遠的風中隻傳來淡淡的一聲輕語,瞬息間就消散了乾淨:“佛就是魔……魔就是……”
鶴鳴蹲在那抱著頭想哀嚎,但是喉嚨被一種想嘔吐的感覺堵住,滿腦袋天暈地眩,沒喝酒都像是要醉倒一般——腦海中無數奇異的字符與圖案在顛倒、旋轉、起伏,而他就栽在那個光怪陸離的海洋裡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他拚命在自己的意識層麵開洞,把那些他難以理解的東西硬生生全塞進去,簡直是用拳用腳用所有的思緒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字符串與圖案打亂,不讓它們在他的意識中墜連成完整的篇章。
搞完這事,猛地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渾身汗如雨下,還在大口大口喘氣。
小金盤在邊上好奇地看著他。
萬惡的魔帝——武神在上——差點就這麼著了道了!
要不是忽然間想起娘親曾經教給他的意識冥想術,在保持精神穩定的狀態下直接將那些玩意兒丟到潛意識裡,暫時不去觸碰,他就被魔帝挖坑給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