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11(1 / 2)

“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們?”澹台鶴幽幽地注視著千葉。

正行在前往西津的路上, 褚赤的出現隨同帶了不少部曲, 雖作仆從打扮,但由於褚赤曾為禁軍統領,訓練出的下屬仍按著他曾管教過的方式, 依然能覺出幾分肅殺嚴整、令行禁止的風範。

這個世道不太平了,上層階級為了迎接亂世, 儘可能地聚集財富並做好戰爭準備,民眾作為被轉嫁壓力的剝削對象, 生活窮困潦倒, 還要防著老天能不能風調雨順給一口飽飯, 倘若出什麼天災人禍被逼到走投無路也隻能落草為寇。

雖說極為同情這些苦難者,但人一旦到了選擇為非作歹的地步,也就不能稱之為人了,沒辦法向權貴者報複,那麼隻能欺負更弱小的民眾——好端端走在路上冷不防地就會竄出什麼殺人劫財的匪徒,各地也多賊人強盜——逆來順受的百姓隻能過得更苦, 甚至變成流民。

這一行要從雁陽至西津,路經的地形比較複雜, 途中的勢力變幻也有些麻煩,因此褚赤來接千葉時所帶的手下並不少。

聽聞澹台鶴的問題, 千葉眨了眨眼,純善無辜地看著她鶴師兄。

大概是在生長過程中她身上的某種限閾終於被打破,這兩年她生得速度極快,長高了, 出挑了,腰肢如柳般曼婉起來,胸脯漸趨豐盈,顏容如一朵綻放到盛時花碩般鮮活妍麗,眼波更為柔美,連十指都是纖纖似玉枝。

那道眼神瞧著再無辜,映著眸底幽幽謐謐的笑,也蘊出了幾分繾綣深長的意蘊。

澹台鶴打小將她看到大,已經習慣了她這副顏貌,偶爾都會被她不經意間的一些小動作煞到,更不必說遂州那蠢貨世子恨不得將眼睛黏在她身上不放下來了。

“不多,不多。”她這麼笑道。

澹台鶴本能地眉毛一豎,卻又因為太熟悉她這破性子,到頭來隻能低低一歎。

可謂是沒脾氣到了極點:“那你姑且說說,我姑且聽聽。”

鶴師兄隻比她大了五歲,千葉入澹台門下便與他一道在老師與大師兄麵前聽講,但畢竟老師甚愛遊山玩水會友人,大師兄的主業又是侍奉老師,所以很長時間裡都是天縱奇才的鶴師兄在教她帶她,連鶴師兄也疑惑不解的領域,才輪到樓師兄來補充。

兩人的關係就是在這經年累月的相處中越發深厚,但對於鶴師兄來說,與其說是養了個小師妹,不如說是打磨出了一個絕佳的作品——他並不是造了個籠子將硬將她往裡麵塞,而是把一切選擇捧到她麵前,看看她在這樣的自由中會有怎樣一種可能。

千葉果然開出了一朵與眾不同的花。

與澹台先生,與大師兄二師兄甚至是他皆相異的花。

千葉並不會在他麵前隱瞞任何事物,隻不過有些事物彆人本來就不知道,那她也無所謂托盤而出,既然現在他問到了,她也便說出口了。

“鶴師兄,其實去年康平王便遣人暗中再來過,”千葉說來輕描淡寫,“赤叔叔將他們都殺乾淨了。”

澹台鶴眉心一跳,心道自己罵得還不夠狠。

能來做什麼?

看看能不能將人擄走!

他還是忍不住道:“怎不告訴我們?”

千葉就笑:“鶴師兄,殺不儘的,刺客、強人,那一波又一波的,怎敢叫你們知曉——若非有赤叔叔在,我早就屍骨無存了——現在,我越大,越美貌,就越殺不儘了。”

早先來尋她的,是純粹地想她死的,但是見過康樂王之後,她猛然就知道,原來容貌也是禍根。

澹台鶴頭皮都發麻了:“還出現過很多次?!”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保護她,可原來她時刻都還立在懸崖邊上!

“我也不知道是為‘自保’作出的所有努力,還是說僅是想看天下大亂所以蠢蠢欲動……”千葉仔細想了想,“我的膽子本來就很大,身處於這樣的危機之中,又有一個世家的百年族產在手,我要不做出什麼來都是怪事吧?”

她道歉道:“對不起鶴師兄,大概正是那時見到康平王之後覺醒的某種想法——我擁有能推動風雲變幻的能力——我說我不會再玩火,其實不是的,我喜歡站在刀尖上的感覺。”

停頓了一下,又坦誠道:“特彆喜歡,特彆期待。”

澹台鶴麵無表情扶著額,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那就隻有千葉來講了:“大師兄要順勢自然,天下太平也好,亂世也好,興也好,亡也好,他皆覺得是事物發展的正理,沒什麼好改變的。二師兄要隨波逐流,他不會主動尋求變革,天下大勢在何方,氣運在何處,他便襄助哪一方。而鶴師兄你,秉承的是人定勝天,你選擇的是你認為最恰當的,就算眼前有無窮無儘的艱難險阻你也會一力破除,勇往直前。”

“可我不一樣。”

千葉慢悠悠道:“我認為根本不該存在什麼霸權。能夠一言主宰人生死的,全不應該存在。所以,什麼君王,什麼皇權,都該被踩到腳底。”

“我知道這樣的理念過於劍走偏鋒,該為世俗所不容——但你們從未道過我任何不是,也未說我有多異想天開,甚至曾真正為我探討過可行性……隻不過咱們誰都沒法說服誰。”

“世道已經亂了,這個時候不證道什麼時候去?”千葉說到最後還是笑開了,“所以啊,鶴師兄,看在我已長大的份上,放我去闖闖怎麼樣?”

澹台鶴當真沉默了很長時間,他注視著眼前的女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許久才慢慢道:“所以你究竟做了些什麼?”

千葉眨了眨眼睛:“……我資助各地的反軍,除了那些愚蠢到極點的。”

天下知名的白羽先生剛壓下荒誕感又湧起來,恨不得打開她腦殼看看那裡麵到底裝了些什麼。

*

褚赤已年近古稀,隻不過他曾與千葉之父殷毅平輩論交,所以雖然彼此年齡相差懸殊,千葉還是喚他一聲赤叔叔。

雖說褚赤曾受酷刑,渾身骨骼與經脈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且留下了醫道與藥物無法修複的後遺症,並且年歲已高,就算不曾重傷,體質與肌體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下坡路,但這位老叔叔依然是千葉所見過的最可怕的高手。

她倒是沒見過多少武者,可鶴師兄的劍術她天天見,高低深淺她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再加上褚赤因為身體之故,棄了過去使用的大刀,轉而使用更趁手的匕首之類小型兵器,所以不可避免地研究起身法與暗殺術,千葉不知道這位已經鑽研到了什麼地步,但是在千葉身邊神出鬼沒數年卻不為白鶴山一人發現,就足可見端倪。

當年舅舅使用李代桃僵的法子將褚赤從獄中偷出來,前幾年一直在西津養病,舅舅本承諾徐氏會奉養他終老,卻不防後來他舊疾複發意外瀕死,對於這個疼寵到幾點的外甥女,連親生兒子都不能放心托付,隻能無奈請求褚赤對千葉多加看顧——褚赤對於千葉的態度也挺複雜。

雖說千葉正是他人生的轉折點,因為她而導致他後半生無比淒慘,但或許恰恰是在她身上付諸良多,必死的局又由於她舅舅而有了轉機,這種種坎坷下來,才叫他對她有了無法割舍的感情,所以在徐霆死後,他也就真正將自己當成了她的長輩,為她看顧殷氏財產,保她生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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