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44(1 / 2)

狼煙四起, 烽火連天。

要說亂世是千葉所求沒錯, 她便願意看到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嗎?

隻不過既然這幅局麵的到來是無法更改的事實,誰的手攪亂的天下都沒有任何不同, 千葉比任何人、比自己的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都要冷酷, 相較於變成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她更願意成為主導局勢的執棋人而已。

虞相與康樂王的爭鋒相對讓大夏最中心最富饒的州域都陷入戰火,更不必提錯綜複雜的政治影響了——北境單氏在謀甘州,鄴州抽調不出兵力,虞相本就捉襟見肘, 中州那些被虞相打了半殘不得不退居的世家們, 在康樂王的引誘下又開始蠢蠢欲動、反水作亂, 在康樂國絕對的軍事力量逼壓之下,虞相所控製的州域岌岌可危,興州一度陷入險境——這時,成帝親自出麵祭天討藩並昭告天下的討賊檄文, 成了扭轉虞相危機最關鍵的一步。

溫皇後慘死的消息傳至興州後, 成帝一度精神失常無法自控,扶搖城中無辜慘死的近侍甚多, 內廷中所有人都恐成帝是徹底瘋魔、倉惶奔逃, 可是少有人想到,成帝於凶殘暴虐的極端反倒生出些許理智,不惜挖出壓箱底的籌碼來支持死敵虞禮,並且下旨削康樂王諸侯王位, 傳檄天下討藩,定要恒襄這個亂臣賊子付出代價!

蕭氏皇族雖為成帝屠戮殆儘,但到底還留了些死忠勢力,還捏在成帝手裡,若是動用,能叫各地政局都為之一亂;當年成帝的親衛梟羽營,為追殺殷氏女而出興州,其實殺人為虛,離開虞禮控製轉明入暗為實,為單氏鐵騎所殺的都是棄子,另一部分奉命潛伏,於亂中招兵買馬收納成員,現如今也是一筆相當可觀的勢力;再者,西地淩氏一直以來就像是隱身一樣,自始至終未加入戰局,就算淩氏子與虞子曜私交甚篤,也未動搖淩氏作壁上觀的策略,但現在,成帝親筆去信,竟然說動了淩大將軍,出兵相助興州!

這些籌碼陸續入手,虞禮才有了與恒襄相抗衡的底氣——但也僅僅是一點底氣而已。

兩邊的實力差距還是極為顯著。

隻是成帝畢竟仍是大夏之君,大夏未滅,他再如何昏庸都仍有說話的餘地,若非恒襄治下嚴苛,憑這篇傳唱天下的檄文,就得被撕扯出數條口子。

恒襄也夠果敢,見此毫不猶豫撕掉了自己身上大夏藩王的外衣,立康樂國所屬兩州與南邊的豐州為大錦國,自命為錦華帝,向天下招賢求士,同時完善了“滅大夏平亂世”的旗號與章程,徹底站到峰頂與成帝同台打擂,一時如日中天、風頭無兩。

煌煌耀耀的大錦國政治清明、軍事強盛,比起搖搖欲墜的大夏與成帝來說自是前途光明不止一二分,就算興州還有個力挽狂瀾的虞相,這會兒瞧著也危難了。

天下戰成一團,但區分出地盤與勢力主之後,擺放在棋局之上的棋子與彼此之間的形勢就顯得脈絡清晰、一派了然,基本沒有動向脫離千葉的設想,隻是在看到一直被忽略的東海竟然一開始將矛頭對準的就是恒襄,而不是虞禮,這就叫千葉覺得驚訝了。

若說興州、錦州這一脈才是政治權力中心,那東海實在是要屬處地偏遠了,比起在風起雲湧之間衝擊巔峰的當權者,宗崢絕對稱得上是低調,算是悶聲大發財的典型,雖然有澹台師兄的原因,千葉從未小瞧了東海,對東海在這棋盤上入局也早有預料,但趁火打劫挖的對象竟然不是看似處在弱勢的虞禮,而是如日中天的恒襄,這就要叫千葉冷笑了。

她認為虞禮必勝的理由在於——她必然站在虞相這邊!

她會不遺餘力地幫助虞相取勝,但她要看著虞禮與恒襄兩敗俱傷,確信自己已有足夠的話語權,才會砍下塵埃落定的最後一刀,到時候,彆說是被打劫走的那些領地,就算是有心圖謀的正主,她也要撕扯下幾塊肉來——隻是東海如此“識相”,竟然從一開始就放棄挖虞禮牆角,而是趁亂跑去找恒襄的麻煩,這就叫她不得不懷疑這是澹台鶴的手筆,因為這完全不符合強弱對比兵家用兵的正理,隻有他會如此劍走偏鋒——那麼,到底是看好虞禮,不欲與之爭鋒,還是說看準了她在其中能發揮的作用,這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天下所有的州域都動了,連北境都暫且放下仇恨跑去掘利了,沒道理嚴、淳兩州袖手旁觀吧?

天下都道這兩州在單世昌死後已自立為主,但有人對她抱著絕對的信心,堅信曾為她手捏著的勢力,完全不可能再逃脫她的掌心,短暫的蟄伏定然是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想想虞禮與恒襄之中她更恨誰,誰就該是她拔劍的目標……

千葉反向推算將自己驚異之處算了個遍,大概也隻能都不得不感歎唯有師兄知她甚多。

*

錦華帝恒襄禦駕親征,後方皆有榮登皇後之位的魏秀一力主持。

戰局緊張,新帝匆匆登基便趕赴前線,國相邵師隨同出行,除了魏秀總攬大局必須有皇後名分之外,並未大封前朝與後宮。

大錦國多年治世,早年還披著大夏的外衣不敢明目張膽違製,恒襄脫出窠臼自立為帝之後,麵臨從龍之功的數州之間空前協調,遂州的麻煩是無法避免的事實,但其餘幾州就要順心得多了,魏秀待丈夫料理起政務來倒也不是一味手忙腳亂。

魏皇後如此繁忙,但每三日仍必要來一趟嘉燕宮看看千葉。

恒襄愛贈她珠寶珍奇、綾羅綢緞,魏秀喜送予古書善本、調香茶葉;恒襄在時,魏秀差人來得多,倒是甚少親自踏足嘉燕宮,恒襄出征,魏秀喜愛的琴師、歌姬乃至覺得有趣的戲曲,都與千葉一道分享了。

後宮之人並不知魏皇後的舉動究竟是出自陛下授意,還是說源自皇後本願,畢竟任何擁有實權的妻子在麵對得丈夫專寵的小妾,都不可能這般無動於衷——而魏皇後這還不是無動於衷,而是恨不得待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了——這像是有一點“奪夫之仇”麼,像是有一點水火不容麼?

所有等著看好戲的人都被這番難以理解的發展震懾住,絲毫摸不到頭腦。

見不到殷氏女,當然也不敢當著皇後的麵挑撥離間,魏皇後得陛下敬愛無人敢多嘴,隻是脾氣再好的後妃都忍不住暗罵殷氏女果然妖孽了,這不單單是蒙蔽了君王雙眼,這是一並迷惑了皇後啊!

千葉當然不在乎他人如何咒罵,也不似人家惡意揣度的“男女通吃”,她與魏秀之間交往發展挺符合她期待的。

她身上沒來由的魅力雖然有著第一眼無差彆的眼緣,叫人鬼使神差般予以好感,但並非是簡單俘虜對方神智,若是基於彆人對她抱著絕對惡意的前提,這種魅力也無從施與,畢竟,能叫人真正喜歡的除了外貌之外,還有內在,例如頑強的精神,高潔的品性,誌同道合的理想。

如果非要魏秀自己來說,她大概也說不出來究竟對千葉報以怎樣的感情,因悲憫而起好奇,因好奇而有敬佩,因敬佩而生憐惜,她們交流理念,交換思想,辯論道義,探討道路,若說一句“摯友”也當得,這一些並非建立在彼此立場之上,或者說,對千葉的一些愛憐已經遠勝過千葉占據她丈夫的心給她帶來不少麻煩的仇恨了。

高處不勝寒,越是到山巔越是四顧茫然,魏秀身縛皇權的枷鎖,卻壓抑著獨立、自尊的向往。

魏秀雖然與恒襄並肩而立、同路行走,卻不可能將君王真正當做知己;邵師邵開陽博古通今、海納百川,又兼胸襟開闊,從不歧視女流,但前朝後宮有彆,他又全身心侍奉著她的丈夫,也無從交流她心中真正所想;遇到千葉這樣理智包容又有大智慧之人,倒不知是種幸運,還是悲哀。

單純的憐憫與敬佩並不能叫人失卻底限,但倘若對一個人有寄予有期待,這就足夠叫人一退再退——特彆是當對方從無暗示,無害至極,又著實美好到刺中你心胸,便更控製不住要對其施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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