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眉頭一皺, 覺得她哥要瘋。
已經轉變成雌性體的人魚竟然還能再度轉換性彆,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實在太考驗人的認知程度。
就連塞勒斯家族隱秘的藏書中都沒絲毫提到還會有這種事發生啊!
千葉著實搞不懂這些隱秘存在,越是探索她越覺得晦澀,她能接受各種破她三觀的所謂常識, 但不能理解連規則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崩壞。
就她所知, 雌性人魚比起雄性來確實更利於種族延續, 繁衍的本能叫它在成熟之後選擇尋找一個人類結合,再說, 根據種族記憶跟基因, 作為末裔的它無論如何也會將傳承當做使命,這樣一來,它就必然傾向於更利於繁衍的雌性體,因此它挑選公爵作為伴侶並試圖俘虜他是很正常的事, 反倒是如今莫名其妙轉變為雄性, 這就完全是違背常理了。
為什麼如此叫千葉頭疼——這就要說到人魚喪心病狂的繁衍方式了。
塞勒斯的藏書中有這方麵的記載, 據說當雌性人魚捕獲到自己的伴侶, 它會誘惑對方進入海中, 與他結合過後便將他帶入深海溺死, 並吞食掉對方的屍體作為對腹中孩子的養分。
而當雄性人魚捕獲到伴侶之後,會將她帶往遠洋上某個小島,不但要守護她,排除一切異類或者同類的威脅,更要為她捕獲帶有足夠魔力的食物,以保證對方有能量誕下自己的孩子, 這其中,還要謹防自己的伴侶在長久的離群索居以及與異種為伴的狀態中不發瘋、不崩潰、不絕望。
畢竟能叫人魚選中的人類,若非存在一定性質的魔力,就是具備某種身體上的特殊性,尤其是女性,能接受異種血脈並為其生育後代的人類女性非常少,而且多半在改造體質的過程裡就會死亡,能熬過這個過程的女性,又絕非一般人,再高強度的誘惑,也沒有萬無一失的效果,最終導致繁衍失敗的幾率也挺大,這也就是雄性人魚比雌性更難繁衍的緣故。
人魚一胎並不止一個後代,但是一生一般隻會結合一次,據說吃掉伴侶的習性並不代表它不愛自己的伴侶,隻能說是占有欲過度恐怖,但它們漫長的生命中隻會尋找一個伴侶倒是真的,總之,無論繁衍失敗還是成功,那種要命的繁殖欲也隻會出現在它們剛成熟的這個短暫時期。
正是代代以來叫種族共享的記憶積累了經驗,記憶與基因決定了貪婪自私的人魚會如何趨利避害,驅使人魚在尋找伴侶時更多地趨向於人類男性。
所以說,對於最後一條人魚來說,在神秘性完全逝去的時代,它唯一且有可能實現的繁衍本能就該落在塞勒斯的公爵大人身上,這也就是她的便宜兄長信誓旦旦自己的算計會成功的主要原因,選擇其餘的任何一個人在它那裡都隻有滅族這一個後果,就算對象是千葉也是一樣的。
所以她怎麼都想不明白,明明已經蛻變成雌性的人魚,為什麼忽然就開始再度轉變性彆……
到底是本來就有這種規則,隻是人類不知曉,還是說有什麼特定的條件促成了這種轉變?
再給千葉十個大腦都想不到,這種充塞滿赤-裸裸的血腥與算計較量的陰謀會有任何感性層麵可言——人魚愛上她導致扭轉性分化這種事,她永遠也不會相信。
有一度她甚至覺得是自己判斷錯誤。
但她的觀察力不至於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當它往雌性分化時,它的骨骼會變得更為柔軟纖細,五官容貌會越發得嬌美細膩,就算雌雄都一應夢幻美麗的顏容並不能嚴格意義上完全區分,但是某些特殊器官的分化總是再直觀不過的象征。
她最初看到它時,那個奇跡生物有著飽滿的胸脯,長發的阻擋並不能完全掩蓋胸前壯觀的溝壑,浸沒在水中的裂尾當中也能隱約看出幾分平坦,但漸漸地,胸部越來越趨向平坦,顏容中的棱角也越見分明,依然美得叫人無法形容,但它的引誘與迷惑性在她麵前效力顯得太弱,以至於叫她更容易窺探到這要命的轉變。
這下慘了,千葉想,公爵的計劃絕對破產了。
他原本指望著借雌性人魚的生育本能將它強製性換代並奪得幼崽,可是現在它受她的影響變成了雄性,最根本的矛盾都變更了,他肯定得瘋。
千葉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她做事總想抓住主動權,隻是這份主動的實質,其實是勝券在握的前提下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舉措,而不代表她要放棄潛藏在後台漁翁得利的機會正麵杠奇跡種——連一點苟的機會都不存在的任務,想想就令人絕望。
她決不能任由這種事發生!
……她得試試能不能將這鍋甩給自己的便宜兄長。
公爵作為與人魚交鋒的對手,自然一直關注著人魚的狀態,雖說並未正麵接觸,他好像還需要借由風暴堡作為與人魚的魔性抗衡的武器,可是人魚轉換性彆這種事肯定瞞不住,但凡他發現些端倪,罪魁禍首不用想就知道是與他一脈相承的同胞妹妹——現下並未尋千葉的麻煩,說明他還未覺察到這一點,那她完全可以借這個時間差把鍋甩出去。
反正問題最初始的由頭也正是他自己乾的事,某種意義上來講正是公爵將她牽扯入內也說不定。
決定先下手為強將這場事故的責任直接定性的千葉,在某天夜裡驚醒時主動去尋公爵了。
在對方的房間沒有找到人,千葉想想轉而前往塔樓,結果在城堡最上方也沒有見到人,她立在夾雜著些微雪粒的風中眺望海域,自覺海上若是忽然冒出條人魚,將這個存在直接從夢境跳為現實,她估計會覺得挺驚悚,於是很快就收回視線,匆匆離開塔樓。
想不出來公爵此刻會在哪,不過肯定不會是先祖遺骨之地,否則她的預感應當很強烈才是,而此刻她的周身是一片死寂,古老的城堡安靜地矗立在腳下,仿佛被厚實的白雪壓得鴉雀無聲,千葉雖然外表裝得蒼白恍惚,似乎遇到了極大的困擾般,但實際上精神狀態並不差。
沒有冥冥中的力量牽引她,她毫無目的,也不知道方向,就僅是依靠著直覺在錯綜複雜的密道裡前行。
然後發現意誌是存在一定的指向性的——她拒絕相信這是巧合——因為一直在心裡念著公爵的名字,她走出了很長的台階,徹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覺得有些累了,於是在某一節台階上坐下來,隻是片刻,或者隻是瞬息,她就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麵前,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
她在原地呆坐著,隨即猛地起身,撲入他的懷中:“哥哥……”
公爵身上那種陰冷潮濕的感覺更濃重了一些,臉色跟嘴唇都極淡,並沒有什麼血色,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可以說他身上屬於“活人”的氣息要淡褪得多,全身上下都如同她夢中所見的人魚一樣,一種符號般的非人“美態”籠罩在他的身上,叫他顯得虛幻、飄渺,極為不真實。
就如同她現在明明擁抱著她,都感覺自己觸摸到的隻是一席冷漠的風,又或者一道晦暗的陰影。
公爵將自己的妹妹抱起來,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他能感覺到她身上不同尋常的氣息,因為那氣息並不曾真正觸碰她的身體,所以隻沾染上了些許破碎的味道,但她周身籠罩的魔力場卻是扭曲的、錯亂的,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曾經冒昧地試圖擊碎它,觸及到為它所保護的存在,於是打亂了它們的排列——在一向安靜乖巧猶如旁觀者的妹妹身上,那種針對於某樣事物的恐懼已經全然彰顯出她的態度。
“維拉,你遇到了什麼?”他輕輕地說道。
那聲音就像是自天外飄來,隱約的迷幻色彩叫它如他的存在一般不真實,千葉發現,便宜兄長身上溢出的能量比夢中的人魚還要多得多,是因為掌控不住所以發散,還是說夢裡夢外是完全不同的?
公爵因為逐漸在靠近人魚的“非人狀態”所以變成這樣,而夢中的人魚,因為身在她的夢境中,而夢境之主先天就是被保護的存在,夢過濾了它的魔幻色彩,所以她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千葉睜著一雙大眼睛看向公爵的臉,視線很平靜,但是聲音緩慢又帶著停頓:“我……見到……它了。”
她的手臂緊緊地纏著對方的脖頸,低垂下頭,將臉貼到他的發間,以這種方式表現自己的依戀與無措:“哥哥,我夢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