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鎖44(1 / 2)

那是光——

天宇已經陷入密不透風的灰暗與靜寂, 白天被打開的公共照明設施本就極少,更彆提都市炫彩的霓虹到夜間才會絢爛, 就算是臨時打開燈具, 那些光線還未發散開就已經地暗淡下去,這時候有燦爛的光線不受限製忽然刺入視野,毋庸置疑會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一束輝煌耀眼道到幾乎刺痛人眼球的光,猶如一道劍光般直射天際, 神州民眾儘仰頭望向了東海的方向, 看到那光射穿遮天蔽日的“雲層”,直探入深不可測的穹宇。

多麼可怕的事,深淵竟然出現在了天上!

整個天空都被這種似乎具備實質一樣的汙濁氣體密布, 沉沉壓壓,厚厚實實,隨時都像是要塌陷下來, 其中更是湧動著某種讓人覺得心悸的危險事物, 觸目便驚心, 而那道光劍就一直沒入其中,直到渺遠又不可知之處。

然後人們發現, 那光並不是筆直的, 反倒如同一束禮花,自最上端炸開。

即使混沌與光的對比是如此的顯眼, 被光照見之處就連深淵都要閃避,但人的視線也無法透過它觸及最深秘的頂端,隻能望見空中落下無數光線, 就像是光凝聚而成的流星,以那道光柱為中心放射下來,一半劃過神州的上空,另一半往海域而去,流星如網,神州與四海都被這一張光的網所籠罩。

這種令人震撼的奇景引起了整個神州的驚異,而在神州外的世界,隻能看到“濃霧”,似乎有無儘的濃霧將這個國度隔開並獨立出來。

一名年輕的女性本來正攙扶著雙目失明的老者行走在林蔭道上散步,天突然黑下來的時候周圍什麼光亮都沒有,隻有迷迷蒙蒙有如霧氣般的視野,她慌亂地尋找可以躲避的地方,身邊的所有人都在慌亂逃竄,手機電筒的光縱橫交錯,卻也顯得極為黯淡。

她還未找到什麼建築物遮擋,就見著那些流星光,無意中抬起頭,視線觸及到那副畫麵的瞬間,她腦海中任何思緒都被清空,呆呆地瞪大眼睛,被那種奇跡般的光芒直接擊中內心中最柔軟的角落,沒來由的感動叫她控製不住淚流滿麵,就連心臟都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若非她聽到身邊人的聲音,陡然從這種狀態中抽身出來,她還回不了神!

下一秒,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她見到她那因為眼疾而失了明的祖父,也與她方才一樣,仰著頭望著東方,更奇怪的是,他似乎在拚命地睜大眼,而沒有任何光感且看不見東西的祖父口中竟然在不斷喃喃著“光……光……”,眼淚從他渾濁的眼睛裡落下來,順著溝壑深深的臉頰滑下,就像此刻風乾在自己臉上淚痕一樣。

祖父竟然也……看到了光?

得知這個認識的刹那,她渾身都是一個激靈,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頭頂的光可能根本不是以視覺進入人的感知範圍,那是一種難以用已有的認識來解釋的玄奇事物!

它能讓一個雙目失明多年的老人看到它的存在!

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找個安全地方,先把自己跟祖父藏匿好,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再去思考這一切,但巨大的衝擊叫她根本沒辦法維持理智,由於隱約覺察到一種超乎想象的巨變發生了,三觀都在這種思維中搖搖欲墜,所以顫抖著,控製不住地摸出了手機……

短短數息之間,整個網絡上都吵翻了天。

遇到事不要慌張,先拿出手機拍個照,然後上網——現代人的行為習慣十分一致,即使在這樣詭異的現象麵前,都要掙紮著發表疑惑尋找答案,再加上那些神秘的力量似乎都聚集在天上,並不影響到人們的日常生活,於是線路依然暢通,網民依然活躍,甚至在某種力量的影響下,變得更加亢奮。

什麼猜測都有,末日之說是流傳度最廣的說法,可是為什麼災難不是全世界的,隻籠罩著神州?難道等待在前方的隻有神州的末路?

群體性的恐慌蔓延的速度非常快,但當不同的人將身邊的“奇跡”發到網上,知道連失明、昏迷甚至是植物人都睜開眼睛,連貓狗蟲魚及各種動物都“仰起頭”,望著那個方向,“看到”“聽到”“感受到”那些“光”的時候,這種奇異的現象便引起了大範圍的關注。

人們開始意識到這是一種科學與唯物知識無法解釋的東西。

對於官方來說,畢竟這天是毫無預料“塌下來”的,國家勢力第一時間行動起來,但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連他們都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控製住局勢。

所有與玄門有所牽涉的人事物自己都陷入疑惑的漩渦,思索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上方彌漫的是惡氣嗎?那些汙濁的可怕的凝聚著千年業火的惡氣?

為什麼這樣恐怖的會造成災劫的量,凝聚於上方卻不散開,並未對真實界造成影響?

是哪一個惡靈脈又出現了問題?

不,這樣神州境內全範圍的現象,必定是九淵都出現了問題——所以是到時候了,九淵的惡靈脈已經到了能夠涵養惡氣的極限?

不應該啊,怎會有如此突然的事變,自滄頂天空之後,各地九淵的看守者都對惡靈脈關注度達到了至高點,怎麼可能還未示警就出現這樣打的變故?

靳元靈呢?

或者說是靳元靈嗎——那個引起異象的人是靳元靈嗎?

數不儘的困惑如潮水般湧向了玄門,主要是知道九淵即將爆發的玄門眾人神經本就緊繃著,正是因為清晰地明了這種會使神州陷落、生靈滅絕的災難意味著什麼,所有知情者都被嚇怕了,唯恐這一劫提前到來。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龍——那是條真正的神龍!

神州子民一直號稱“龍的傳承”,神州這個國家在外界也一直以神龍自詡,但這並不意味著當人們抬起頭看到真正的巨龍在“雲層”種翻滾的時候,還能保持淡定。

所有人傻愣愣地望著上方,金龍何其大呢,祂的身軀就有遮天蔽日的龐然之姿,這神州大地上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望見祂的存在——看祂威武雄壯的龍首,長長的龍須隨著遊動的身姿上下甩動,看祂浩然流暢的龍身,每一條線條都在宣泄著造化的奇妙,看祂強健有力的龍爪,無不顯示著強大威嚴的力量。

那並不是假的,那是何等宏偉浩瀚的事物啊,祂連每一個鱗片都在閃爍著磅礴的生機,熠熠生輝,灼灼閃耀,沉壓壓的惡氣與祂身上金色的光輝相互輝映,顯得更為驚心動魄。

龍在咆哮,龍在哀嚎,龍在嗥鳴,龍在哀泣。

“烏雲”之中那些不知名的可怖之物在觸及到祂的時候,皆要紛紛避散,發出瀕死前的尖叫,祂在空中遊走著,找尋著,將自己存在與生俱來的震撼撒播到天地間。

那些聲音超越人的雙耳能夠接受的極限,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聽到了聲音,那些哀婉又悲愴的聲音直達心底,叫人的靈魂都跟著震動並顫抖起來。

人該是知道有真龍的。

這片土地上的人曾擁有飛天徹地的力量,他們的骨血中或多或少還流淌著玄奧的力量,他們該是知道神州曾有的那些傳承,知道先祖所經曆的過去,明曉先輩犧牲自我所換來的天地埋葬著多少的屍骨。

隻有一生都守在鎖龍江邊上看護並照料神龍的寧沐清,聽懂了龍在訴說的話語。

這是條氣運化身的龍,祂是神州氣運的象征,按照這個國家強勁程度來說,祂應該再神采奕奕不過,可是天地因果不是看國富民強,是看善業惡業,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曾飽受戰火,在戰爭中苟延殘喘,現如今終於能夠安居樂業,卻要承受已成為曆史的那些過往帶來的罪孽與業火,再加上整個世界的靈氣散失,神州的靈光不斷地削減,這條龍大多數時候也隻能躺在江底奄奄一息。

祂知道自己遲早會逝去。

或許在時間中逝去,或許在命運中逝去,本就誕生於虛妄,這片土地孕育出祂的血肉,這個國度的集體意識幻化出祂的神識,祂藉由這些生靈而存在——所以祂也會哀傷,也會痛苦,祂在江底,可以看到冥冥中降臨在神州的厄運,它會隨九淵的陷落而傾覆,同天地的崩塌而毀滅,祂甚至能清晰感覺到那些將摧毀自己的熾烈的業火——正因為比這片天地還要早得多地看到那一幕,又日日夜夜承受這樣的煎熬,也叫祂變得心如死灰。

可是有一日,厄運的線路出現了變化,毀滅的災難擁有了偏移。

祂睜開眼看到了一個嶄新的未來,即使通往這個未來的道路充滿了艱澀坎坷的險阻,但那種希望擁有的光輝是祂在歲月裡從未見到的。

當這種光輝釋放出全部的力量時,祂便再難躺於江底無動於衷,即使拚卻了最後的性命也要獻上自己的力量,這是祂深愛的國度,那是祂想看到的未來——如何不能為之拚命?

寧沐清看到神龍擺尾,聽到神龍嘶吼,那龐大浩然之物儘情地展露著自己的身形,宣泄著自己在天地間的存在,即使伴隨了祂對於一個人來說如此漫長的時光,她依然會因這傳奇的生靈而震撼,依然會被綿延亙古的威嚴而感動。

神龍終於找到了自己所尋之人,俯衝而下。

祂的長尾仍搖擺於濃鬱陰鷙的“烏雲”之中,威嚴的頭顱正對著站立在一座石崖上的人,這是海陸交接的邊界,被海水衝刷得黝黑的石崖分割了陸地與海域,神龍巨大的猶如融金般的眼睛便直視著那個相對於祂來說渺小至極的人影。

而那個女人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神龍的龍吻。

她身上發出的光,比她上方仍在放射與發散的光束還要來得溫柔,來得耀眼,這副畫麵準確無誤地傳送到每一個神州子民的意識中,即使是失明的、昏迷的人,腦海中也接收到了這樣畫麵,於是曾被那“白光”觸動過的人又控製不住留下了眼淚。

‘是她啊……’

所有人的心中忽然就浮現這麼一種明悟。

有太多太多的人從未見過她,並不識得她,也不知道她是誰,可是這一刻,整個神州都在貪婪地“凝望”她,好像要將她的身影銘刻於心,鐫刻於靈魂,再也不忘卻。

這是怎樣一個人呢?

她生得極美,那種美卻顯得極為柔和,極為熨帖,仿佛最溫暖的春光洋洋灑灑鋪散滿地一般,有人喜愛夏季,有人更愛冬季,但沒有人不覺得這樣的春光不美,沒有人不想親手觸摸擁抱這樣的春光。

她的長發如墨般潑灑下來,棉布繡花的衣裳古樸又自然,即使站著不動都充滿了叫人怦然心動的風情與韻味,她撫摸神龍的姿勢,更是叫人心神搖曳。

光正是自她的上方直射出去,又在最頂點放散開,她就是這張網的中心,就是此刻這片天地的重點。

*

一個人如何擺動一片天地?

人的意識能輻射的地域有限,人的力量能觸及之處也有邊界,千葉再強,也隻是個人,即便她收錄了她所見證與尋找到的靈脈之力,並留下了能引動它們的“導-火索”,也沒法憑一己之力將神州與四海做成任她下子的棋盤。

所以她隻能做她能做的,充當起這個引導的橋梁,剩下的,還是要靠這片天地自己來實現海陸間的連通。

千葉就選擇了那麼一個很尋常的時候,走到一處看得順眼的地方,也無須任何人在旁,開始這場浩大的祭典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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