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04(1 / 2)

荒蕪死寂之地, 高高低低的枯敗灌木叢半傾倒,就像向天張開的奇形怪狀的手,腐敗且帶著毒的枯枝爛葉混雜著粘稠肮臟的泥水, 那些詭異的氣泡中還杵著汙跡斑駁且被蠶食得坑坑窪窪的骨骼。

舉目望去, 就是一片毫無生機的沼澤, 灰敗天空中厚厚的雲層低得仿佛觸手可及,凝滯的空氣中似乎隱隱傳來遙遠又聽不分明的嗚咽與哭嚎, 也可能隻是留在這片沼澤中的亡者囈語,唯一能活動的就是以屍骨為外衣潛藏在沼澤之下、冷不防竄出來想將她拖入沼澤溺斃的亡靈生物, 不強大, 但是足夠粘膩惡心且陰魂不散。

維拉尼亞行走了很久,沒走出沼澤, 她已經意識到自己陷身夢境。

雖然斷定身在夢境, 但這種感覺確實聞所未聞,泥水潑濺到身上腐蝕了皮膚帶來的輕微痛感是如此真實, 亡靈在她手下掙紮怒吼且那種撲麵而來的黑暗邪惡並不似虛幻,她明明記得自己身在茉莉莊園獨屬於自己的寢室內,令她不至於迷失在時間罅隙中的錨點就在離她不遠的宴會大廳,誰能毫無道理地將她帶到這樣真實的夢境之中?

維拉尼亞一沉思, 很快就從傳承記憶中找到了能解答這一切的因由, 但這個答案也使她不禁震驚——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夢魘存在?!

那被眾神憎厭、擯棄、驅逐、毀滅的夢魘, 竟然還留有血脈?

她的思緒轉得飛快, 什麼原因?

自己為什麼會被拉進這裡?

這隻夢魘究竟想做什麼?

維拉尼亞並未再忙著探索沼澤, 她就立在原地苦苦思索,其間解決了一波前赴後繼朝她湧來的亡靈生物,這些玩意兒並不能對她造成太大的威脅,隻是麻煩罷了, 最後她注視著周身散落的森然破碎的骨骼,慢慢挑起了眉。

換位思考,如果她是夢魘,一隻匿身於黑暗年代的夢魘,眾神已經消亡,諸世規則顛覆,她要怎麼借助自己的能力興風作浪?

會慢慢放開自己因為漫長時間的躲藏而萎縮的膽量,但仍舊是一個由於曾被嚇破了膽子而小心謹慎的可憐蟲,會虎視眈眈地盯著這片曾被眾神掌控的後花園,嘗試著伸出試探的手,迫不及待地想要美餐一頓!

夢魘的食物是什麼?

維拉尼亞挑了挑眉,看上去這夢境並不能對她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傷,那麼它的存在理由是什麼?

夢境又不止一個,如果幕後者有足夠的耐心,完全可以塑造出無數夢境,困住她,消磨她的力量,又或者解析她的戰力,最終殺死她,吞噬她!

夢魘,以自己的夢為食,隻要依靠夢境便能無窮無儘地生存下去,那麼,什麼構成了它夢境的養分?

讓它的夢境吞噬強者的靈魂!

維拉尼亞輕輕歎了口氣,完全喪失了繼續探索的欲-望,她知道這個夢境是無解的,唯一醒來的方式就是破開它。

她猛然伸手探入自己的胸腔,抓住一根肋骨抽出來,沾著血的森白肋骨離開身體的瞬間就化成了一架長柄的鐮刀。

她仰起頭,似乎在揣摩什麼角度更方便她切割,銀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仰視著天空的薔薇色眼瞳靜謐至極。

那眼睛太過美麗,即使並不蘊藏任何情感,也無所波動可言,專注地凝視什麼事物時,都恍會有溫柔的錯覺——然後某一個瞬間,鐮刀月弧形的刀光暴漲,帶著一往無前之勢倏然劃下,就像是致命的弱點被刺中,沼澤在瞬間爆開,夢境刹那四分五裂。

*

某不可知之地,一個渾身籠罩著黑霧的身影忽然顫抖著倒在地上,從上麵隻能看到他捂住胸口好像十分痛苦的姿態。

立在鳥架子上的漆黑渡鴉探出腦袋看著他,冷笑道:“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黑影在地上左轉右轉打著滾,似乎是痛苦到極點的模樣,連聲音都是戰栗又艱難地從喉嚨中擠出來的:“好……好美……的眼神……”

他渾身的黑霧都在瘋狂躁動:“我好像墜入了愛河……”

渡鴉毫不留情地譏諷自己的主人:“你有愛這種東西嗎?”

於是黑影想了想,很快就從地上爬起來:“說得也是。”

渡鴉很清楚他的德性,眼珠子一轉就猜到了原因:“這次又給你拉進了新的靈魂?”

黑影摸著下巴,繼續看向麵前的鏡子,仿佛是從虛空中開辟的鏡子,帶著水一般的波紋,矗立在前方,渡鴉就算是憑借著自己與這愚蠢的主人之間的關係,能看到的畫麵都有限,一切都是影影綽綽的,十分模糊。

“一個很奇異的靈魂,我堪不透她的本質……嗯,強大又光輝的女性,究竟是什麼種族?看不出來,她的靈魂竟然絲毫沒有特征——肯定不是人類,我能嗅到她身上古老神秘的氣息……啊,真令我好奇!”

他越說聲音越高昂,話音拖長,抑揚頓挫,就仿佛歌劇的詠歎調一樣。

事實上,作為幕後黑手,這一切對他來說也確實是場為他所掌控且取悅他的戲劇。

“不過說起來……鐮刀?”他自言自語道,“死神的武器?神裔?還是說,隻是單純得到傳承?可她身上並沒有死亡的氣息……惡魔?不不不,她是光明的,璀璨的……”

沒有比曾被眾神追殺的他更明白,神已經徹底消亡了,這是他一想起來狐疑會忍不住狂笑的美事,神裔的可能性也不大,但要說傳承的話,死亡與她應該相伴隨行才是,絕非是如今這個模樣。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