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廢土番外(1 / 2)

按理說, 黑暗與光明是彼此對立的事物,互相敵視,彼此憎惡, 生理與心理的雙重排斥,而深淵又是黑暗中的黑暗,墮落中的墮落, 那麼與深淵為伴的阿拜斯,也該是不喜光的。

恰恰相反。

北域的永晝, 維持著亙古以來一成不變的光明;因沉睡而帶來的永夜, 才是祂討厭的東西。

即使在祂力竭沉睡的時間裡, 寒冷、黑暗、缺乏生命氣息又醞釀著新一輪鬥爭的永夜, 也令祂感到全身心的厭惡。

但祂又不可能隔絕深淵。

就這樣孤獨地度過漫長的一個世紀, 千百年, 又亦或千萬年,又或者是億萬年, 直到祂在這一紀即將終結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例外。

這是一個不幸生在虛空罅隙中的泰坦。

此世模仿祂的模樣誕生的種族就是泰坦, 這是純粹的光之寵兒, 得到了諸世太多的偏愛, 因此與生俱來附著了極其苛刻的限製。

這一族的傳承, 通常要以犧牲母體為代價, 才能孕育出另一個個體——她很不幸,生在虛空, 並在罅隙中飄遊了漫長的時光——意外遇見“死神”對她來說已經是久遠之前的往事了, 咀嚼過無數遍的傳承記憶也不會再有新的樂趣,直到一個人類將她從虛無之中帶了出來。

阿拜斯沒有親眼見證這一幕,祂在黑暗年代再度到來之時已經變得極為虛弱。

祂已經不再有餘力旁觀大陸上發生的變故, 也不再有興趣觀賞生命的各種意外,祂陷在深淵的泥沼中甚至無法掙紮。

——祂已經步入黃昏。

能夠清晰地看到自己生命的極限,也能感覺到黑暗是如何侵吞自己生息的。

隻是生命對於環境的適應性如此可怕,當祂自恃光明之時,對於深淵的一切都深惡痛絕,而當祂被侵蝕乃至同化,且無力扭轉這一局麵、隻能與其共沉淪時,那些墮落肮臟的東西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或許祂也很清楚,這不過是讓這一個無法改變的過程變得更順理成章的、一點心理安慰而已。

而且大多數時候,祂連自己都是憎惡的。

可是在她進入祂的世界之前,祂並不曾想到死亡會是這樣燦爛又富含方向的力量,也不能理解黑夜會有那樣溫柔而迷人的色彩,千萬年的星河流轉都不曾出現的眷念隨同她的出現而來,就像是亙古冰封的大地竟然也會產生跳動的脈搏般——不可思議。

那是祂見證的所有命運都預料不到的奇跡。

奇跡的名字,叫維拉尼亞。

*

當你意識到她是與眾不同的,她與這片大陸上的一切都不相同,而她所特殊的每一點都是你所喜愛的,抗拒就變成一件很難做到的事。

讓你一眼就能看到頭的生命層次,也變作了年輕而富有生機;強烈的裹挾著意誌的貪婪與控製欲,也變作了執著與奮進;就連她嘗試解析你的存在,想要窺視你的真實,也變作了可愛的試探與親近。

她如閃耀的星辰,如長夜的明火,如永不凋謝的鮮花,如北地永遠不會到來的春天。

怎能拒絕她呢?

潛意識不想靠近,就像一身鏽氣在麵對光輝之物時本能的自慚形穢,在你與深淵糾纏的漫長歲月中,你都不曾意識到自己的悲哀,但當你終於生出對此世的眷念,叫平靜中也漸漸泛濫出不甘時,過往的所有便俱都化為對命運的唾罵。

——你與她相遇,已昭示了分離;你愛上她時世界有多絢爛,你被黑暗吞噬時一切有多可怕。

但是千萬年陷身深淵而養出的惰性讓你不再有任何掙紮的欲望,因一切都無可轉圜,平靜地注視著整個世界往深淵裡墜落的過程,也不會因為任何力量而減緩速度,你覺得那一點異樣的光火並不能改變什麼,就像是命運的洪流不會因任何存在而動搖,隻能讓最後的視野變得美麗光明一些。

足夠了,足夠了。

沒有更多的訴求,也不存在另外的執念,因為隻是遇見,就已經是深淵裡最後一場美夢。

*

維拉尼亞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阿拜斯——也是最後一次——在深淵一行之後,她帶著“龍墓”回到大地上。

自此,她再未進入過北域。

深淵閉合了。

遍布於大陸各地的深淵的縫隙仿佛是在一夕之間收攏,除卻已經存在於大地上的深淵氣息,不再有新的災難從深淵而來,而沒有深淵強有力的入侵,馬亞拉大陸自我構建的屏障中那些脆弱的地方,似乎也有了勉強支撐的可能,即使在黑暗年代長夜腐蝕之下搖搖欲墜,卻好歹撐起了冗雜的身軀。

這種近乎於“荒誕”的現狀,就仿佛這所有的災難,不是自然形成,而隻是為了幫助她從深淵中找回巨龍的寶藏,順帶解決各種棘手的麻煩,而出現的。

隨之而來的,是北域的徹底冰封。

可怕的寒冷因此輻射到整個馬亞拉大陸,大陸的氣候因之再度改變,溫度比尋常更要跌落不少,生命已經無法在這片龐大的冰雪世界中存在,連世代生存於雪原之上的獸民都無法忍耐那種極寒,無奈遵循“聖諭”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向南遷徙,維拉尼亞同時封閉了自己在特拉丹構築的整個死域,給予獸民們通過的道路,他們將在特拉丹南邊的山地中建立新的聚居地,適應新的環境。

必定有這一天的。

她與阿拜斯,早就對深淵有了確定的論斷。

深淵是一定會在這一紀終結的——上一紀的遺留不可能再存活到下一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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