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入夜之後,她的身上又轉換成一種凝滯又陰晦的感覺,就像是邈遠的深海,又像是幽晦的漆夜,光路經她身側都要微微停頓,但她本身就像是能吸收一切光亮一樣,在璀璨之中更呈現一種說不出的魔魅。
就像魔女,就像海妖,像人類所無法抵擋的一切誘惑本身。
他見過一切稀世的珍藏,卻沒有哪怕一個寶物能與她媲美。
“夫人。”
加德納迫不及待想要親吻她的手背,見她指間握著放大鏡,並未探手過來的意思,不免有些失望。
“凱文,”她的嗓音像是含著蜜,低低軟軟,因為充滿興味而如同跳躍的音符,轉過身望過來,“來看看這幅畫。”
因為膚色太過白皙,修長的脖頸與飽滿的胸脯裸-露的皮膚又太多,任何一點痕跡都顯得無比鮮明。
他的眼睛本能地停駐在那些仿若玫瑰印記的吻痕之上,又像被針刺一般迅速移開視線。
莫名的戰栗叫他渾身緊繃,幾乎要用儘意誌力才能夠集中思維,凝注到旁邊的畫作之中。
從事藝術品鑒賞多年的經驗,對色彩與光影異常敏感的天賦,叫他甫一眼就被吸引:“……有趣。”
他靠近了一些,以鑒賞大師犀利又嚴峻的眼光來評賞這件作品:“稀少的技法。”
“莫拉比讚斯,普遍意義來說,是劃分到山地派血統的畫師,熱衷於山野、湖泊與自然氣象,雖然筆觸溫和細膩但並未有獨到之處,而且晚年受印象主義影響較大,對大自然瞬息萬變的光影的處理與呈現很有追求,如果再讓他摸索下去,沒準能融合出震驚畫壇的風格,但他離世得太早,命運沒有給他突破的機會。”
加德納說道:“這幅畫顯然是莫拉比讚斯晚期作品,光影的處理很流暢,配色和諧,確實是不錯的作品,但也僅僅是不錯,不過,這個技法卻有點意思,太多重疊的筆觸,層層疊疊堆砌出的色彩卻顯得很通透……”
他忽然說不下去,因為她站到了他的身側,如此近的距離,可以感受到她正凝視自己,他一轉頭大概就能看到那如同寶石般鑲嵌在眼眶中的碧綠瞳眸。
那眼神中一定流露著“你為什麼不看我”的疑惑。
“是呀,很有趣。”她說道,“我懷疑它還有我不知道的奧秘。”
女主人伸出手,把放大鏡遞給他,又從邊上的椅子上揀起手電筒遞給他,戴著手套的手指隻輕微地觸碰到她,那塊皮膚就像是被火燎一樣發燙。
熾烈的溫度一直灼燒到他的胸膛。
加德納直到她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過去關上燈,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是屏住呼吸的。
他剛籲了口氣,避免乾出把自己憋死的蠢事,又情不自禁提起了心臟——因為她又回到他的身側。
他舉著發光的小手電,努力集中注意到眼前的畫布上,剛抬起了手照過去,馬上又是一愣。
“這個畫布……與眾不同。”似乎過分輕薄了。
他一寸一寸觀摩過去,全神貫注,再度直起身的時候,後背甚至滲出一層薄汗。
女主人又把燈給打開了。
兩個人站在畫前再度注視這幅黃昏的畫作。
風吹過山林,黃昏的霞光放射著多彩的線條,邈遠的陰晦已經如展翼的大鳥一般撲將下來,最後一絲餘暉的暖光從枝葉間流轉,似露珠般將要墜落。
溫暖與清冷以風的形式融彙又彌散,它似乎變成一種可以被觸摸的形態,空曠、遼遠,靜謐、安寧。
加德納還有些猶豫,腦子中是轉瞬即逝的無法被捉摸到的靈感。
但是聽到她開口了:“拆開它吧,打開畫紙,我想驗證自己猜測是否正確。”
加德納有瞬間的驚悸。
他像是被點醒一般,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順從地從椅子上取來工具,開始撬畫作的木框——這項工作本來該在更精密的條件下進行,畢竟這是件至少有著兩百年曆史的作品,年代使它變得脆弱,而且作為拍賣會上高價得來的禮物,也應當有適當的屬於它的地位——但她開口吩咐了,他便無論如何都無法背離她的任何想法。
幸而他嫻熟又老練的動作叫他完美地剝離了畫紙。
畫紙反向攤開,似乎一切正常,但是加德納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些許異常。
他再度打開手電筒照射過去,片刻後他屏住呼吸將工具遞給女主人,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拎起那張輕薄如紗般的畫布。
聚合的光線穿透畫布背麵,將那影影綽綽的幻象般的畫麵展現出來。
換個角度再看那特殊技法所呈現的畫麵,雲層瑰麗,驅散陰霾,山野風葉朔朔,層林舒展,朝氣蓬勃。
這是……日出啊。
她的視線如此專注地凝望著這副景象,臉上隨著笑意暈染出花朵般的粉色。
她對於美存在天然的觸覺,這種過分的渴求在藝術領域總是挺多地使她的目光得以停駐。
加德納先生頭暈目眩,說不清楚是被這舉世稀奇的發現而震撼,還是說因她的美麗而神魂顛倒,他聽到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渺遠得如同夢囈一般:“我會儘快收集莫拉比讚斯的所有畫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