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船在經曆可怕的撞擊與後續狠厲轟炸後, 就算仍能飛空,原有的性能確已損傷良多,隻能加劇消耗燃料勉強前行而已。
如果說之前天行觀還打著將這件大殺器奪回去的念頭, 但在看到現任使用者如此不吝惜它的價值、竟然將它當做一次性道具任意衝撞, 也狠下心來作了割舍, 這船總是保不了了——但梅承望必須死!
殺人奪船何等的奇恥大辱, 被“登芳主”殺退的同門倒不是重點,舉派之力造出的寶船被搶走且肆意糟蹋才最是可恨, 這恨若非不死不休,天行觀的名聲都再撿不起來!
本來恨不得將這半艘礙眼的寶船徹底轟爛,將梅承望也給一並粉身碎骨也好了卻心頭大恨,但見得忽然界罩打開,寶船失了防護直接暴露於空, 任憑狂轟濫炸,就像個赤手空拳的孩子被刀劍環繞的敵軍包圍, 天行觀眾人的心又給提了上來。
船爛了也罷,倘若控製室的核心能夠回收, 那也能減免很多的損失啊。
要知道,整艘寶船最高技術、最富價值之處莫過於驅動的核心,但凡有它在手, 再造出同等體型的寶船也非難事了。
於是一聲令下, 攻擊暫歇,天行觀追兵中最具話語權的人已經迫不及待登上了船。
透明龜殼般的防護界罩幾乎是在他們落地現身的瞬間便再度建構,此舉叫表情不善的後來者條件反射便望向了在場唯一的生麵孔——看上去最像是寶船新掌控者的人。
……她看上去實在不像!
衣著質樸素麗,長發迤邐,眉眼動人,凡女不蘊藏多少靈氣的身軀, 叫她纖弱得就像是輕輕一碰就會斷裂的蟬翼。
光看外表——實在無害之至。
“登芳主”並不在此處,在場唯有姑射山的東喻真人與一些被困的女修。
天行觀與姑射山同在引州,山門劃界而治,素來守望相助、情誼甚篤,雖說姑射山的女修總抱怨天行觀專注符陣、不解風情,天行觀的門人總嫌棄姑射山話多事多、不得清靜,但哪見過人前人後拾掇得仙氣飄飄、裙帶款款的姑射山仙子們,出落如此狼狽可憐的模樣啊!
祝如意身後當下就有些騷動,他抬手阻止跟隨者,示意眾人彆急著跳出來,隻將視線落到東喻身上。
那位真人臉上還帶著笑,雖然實在不能說那笑有愉悅之意,他輕哼道:“我更喜歡聽話順從的弟子——入我門下,這自作主張的性子倒要好好磨上一磨了。”
“前輩說笑了,”千葉握著扇子,像握著自己最後的底氣,依然是一慣的輕聲細語,“恕妾福薄,倒是無福得隨前輩入姑射山。”
東喻看了眼登船的天行觀眾人,挑眉:“所以,對你來說,這就能算得上你所謂的‘轉機’?”
千葉當然知道把天行觀放進來,這就跟引狼據虎沒什麼兩樣,更不濟,這倆方聯手都有很大可能。
但她不怕彆有用心的圖謀,就怕蓋棺定論的定局。
諸事一旦有轉圜的餘地,那麼將矛頭偏向她所期望的方向,就總比定局要容易操作得多!
“當然算,”千葉直接來了句狠的,“寶船現在是妾所控,若驅使寶船自爆,亦隻在妾一念之間。”
兩人的對話叫祝如意等人都是大吃一驚。
登船的天行觀門人共有四位,此時有一個算一個,皆死死盯緊了千葉。
“這就有意思了,”東喻麵色絲毫未變,臉上的笑甚至有些微嘲諷,“就憑借‘使線牽’嗎?”
千葉故意歎息:“前輩若不信的話,那便隻能親自試試了。”
在被困女修們低聲咒罵的“瘋子”聲中,東喻沒再說話,雙目如炬直直射向天行觀之人。
天行觀煉器堂掌教、“朱雀”寶船的主要設計者兼製造者祝如意深吸一口氣,冷靜道:“但凡靈器,必有自爆的法門,這點無可厚非,可是老夫不信——你一介凡人,能做到這一點!”
他身後眾人議論紛紛:“絕無可能!”
“絕無可能!”
“不過是強行驅使,必不能掌控至此。”
“一個凡人而已!”
“核心豈是如此輕易能夠破解!”
“不可能!”
路如意外表極為年長,憑器入道之際已過六旬,習慣了自己的容貌,便縱洗髓煉體之際也未改顏容,續著長胡子,體型清瘦,因此瞧著極有“老道”風範。
“恕妾直言,要控製全船很難,但要掌握一個方麵卻容易,”千葉說道,“妾是不懂符文,不通陣道,但妾知道它們可以做什麼。”
天行觀一眾瞬間閉口不言。
所有人都想起之前試圖奪取寶船不成,隻能眼睜睜看它撞向封鎖線的畫麵。
這本來是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對於寶船、靈舟這類大型空行靈器,兼具武器與運載之用,造價極高,即使在天行觀內部都得小心對待,製造時多少留有另一套控製的後門——寶船被奪倒罷,但後門無法起效這就離譜了——隻有兩種可能,若非後門被堵上了,就是對方完全取得了連帶後門在內的係統的權限!
以一艘“白虎”靈舟的陷落作為證據,好像再不願承認,都隻能說是後一個可能被實現的原因。
可這怎麼可能?!
天行觀眾人大跌眼球,死死盯著千葉,仍舊驚疑未定。
要說她的能力借用自“登芳主”,這無可厚非,但沒見說“登芳主”在煉器一道還有突出造詣啊!
那麼隻能是這凡女的原因?
這凡女的天賦能叫她在第一眼看到核心的時候就已掌握大概?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是符陣與煉器之術,是最深奧最難學的道法!!
“朱雀”寶船是路如意的得意之作,此刻看著千葉,眉頭緊皺,還是無法置信,隻能猜:“老夫的船,有破綻?”
千葉什麼都沒解釋,甚至不再理會他們,隻是轉頭望向東喻:“前輩敢賭嗎?”
真要將她逼到絕境,引動寶船自爆,他是能逃,但這船上俘虜必死無疑。
東喻已經收了臉上的笑——他不笑時,極度漂亮的臉更如一件精心雕刻的藝術品,精致得無法言喻,他反問道:“你敢嗎?”
千葉莞爾:“妾已說了,這船,妾總是下不去了。”
她連歎息都輕描淡寫:“如此多人作陪,便是黃泉路,大約也是不寂寞的。”
東喻冷笑:“那梅承望敢嗎?!”
千葉輕輕悠悠、不慌不忙地說:“諸位皆知,‘登芳主’乃陽神真人,肉-體錘煉登峰造極,縱使寶船自爆,於他,也不見得損傷多少。妾身死事小,能為他避過這一劫、送他得一程,倒也不枉費這一片情誼。”
東喻看著她,依然沒怒,隻半天一聲歎息:“所以說,真要好好教上一教了!凡間不愧是個大染缸,’登芳主‘亦是個大禍害,你好好一顆玲瓏心都被汙染至此!”
千葉沒想到她都表現得如此戀愛腦了,這家夥居然還沒放棄!
他罵公西雁氣公西雁那般狠,他不是很討厭戀愛腦的嗎?!
她都頓了頓才道:“所以妾是真不合前輩劍道,前輩就莫再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