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離譜了!
千葉猶豫了下。
要講述這段故事就必須要講述瑤女苦痛一生,縱然她討出了瑤女魂魄,也已送其輪回,但是仍覺得難以啟齒——最使一個女人痛苦的經曆,瑤女全經受了個遍,黑暗的泥沼是如此汙濁,縱然叫他人回想都覺得是災難,更奈何講述。
梅承望察言觀色已經到了極致,知這其中定有搓磨,縱不知,也能覺出幾分憐憫,馬上說道:“那便不說了罷。”
千葉感慨道:“人世此般苦,才要想辦法得到力量啊……縱不能破除命數,至少掙紮過,問心無愧。”
梅承望看著她笑了笑。
兩人皆知,就算僥幸對上青君全身而退,罔州之行,也注定刀山火海。
前途坎坷,非九死一生不能破。
梅承望道:“你怕嗎?”
她也笑:“無所畏懼。”
有青君送的這一程,來到浮蓮城比預想中要快得多——主要是打追兵與攔路者一個措手不及,誰能想到,盈陽湖之主會“幫襯”她們呢!
蛟王青君惡人的名聲舉世皆知,他與“登芳主”又早有仇怨,世人隻知梅承望自投羅網,料想也無人能知,她們會以如此迅捷的速度抵達罔州腹地。
帝輦止步,風消水停,青銅馬重又回返靜默傀儡之姿,水路儘頭,一道身影已立於楊柳依依的湖岸。
千葉一怔,這個季節都要入冬,哪來的青青楊柳?
她扭頭看梅承望,幻術還是?
“好大的手筆,”梅承望挑眉冷笑,“這是想搞什麼花樣?!”
既然是大手筆……所以青君是將萬物重新催生,令此地季節返春,才營造出的楊柳之景?
千葉頭皮發麻。
梅承望帶著她跳下車,踏下湖水都如履平地——千葉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一回頭就見她把疏梅落雪塞到他懷裡,斂著袖子一副溫婉禮貌之相:“妾去罷。”
梅承望倒也沒攔,他對她有足夠的信任,隻將珠扇化氣結結實實纏了她一身。
千葉定了定神,走到青君麵前。
“第三件事?”青君冷笑道。
“不急。”千葉笑道,“君上一定更想知道,解毒之法。”
她不抱著琴的時候,模樣便與“瑤女”毫無相似之處。
她是清透的、純澈的,像一朵花開在最好的時候,像一葉草搖擺在風中,自由自在,整個人的生命力都無法掩飾,要從那細膩的毛孔中蒸騰出來,如具現化的煙雲般籠罩著她,所以她才是如此鮮活、如此動人。
縱然瑤女不被選中作“水君新娘”之前,縱然這世上的大多數女子,都不似她這般,通透卻不悲觀,孱弱但不卑微。
此時此刻,並不是說她眼中就帶著有恃無恐,也非占據優勢而生出鄙夷嘲諷之情,她隻是安安靜靜的、甚至帶著幾分憐憫地立在他麵前。
可是青君心中不祥的預感卻更深。
她說:“此毒名為相思。”
豈止是不祥,更好說,這就像是死亡的預告般可恨。
“果然是相思啊……”青君長長地歎息,麵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對疼痛的適應總是越來越強悍的,最初時他要痛到頭暈目眩、喪失感知,現在即使是忍著心頭撕裂般的痛苦,他也能不動聲色。
千葉說道:“斬相思便可斬毒。”
這也正是說明,無藥可醫。
相思怎有醫治方法呢?
青君看著她,腦中在想,倘若就此將她了結了呢?
在“登芳主”反應過來之前,穿透靈器的界障,將她徹底殺死?
便不會有相思所係,不會有相思之苦。
驟然間他殺氣大漲,袖袍飛舞,湖水被墨色浸染,連風亦是何其緊迫。
時刻關注著的梅承望,條件反射就握緊了刀。
但千葉沒有動容,沒有後退,他也便未出手。
青君金色的眼瞳都因為凝聚了太多的力量而轉為近乎銀白的熾芒。
千葉頂著這樣的逼視,反倒要笑起來:“君上沒有斬毒的信心?”
“妾會成為君上心魔嗎?”
一句話,殺氣煙消雲散,青君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斷無可能!”他說。
千葉笑道:“在妾看來,人與妖,天性不同,不能以人性去苛求妖,也不能以妖性來定義人。當年種種,對君上而言,弱肉強食,妖界至理;對瑤女而言,生之不幸,命之不幸。妾不好說對錯,然而,妾亦是人。是人,便難免物傷其類。”
“所以妾要送瑤女輪回。”
“妾願隨‘登芳主’浪跡天涯,因他是妾所遇第一個對凡女心懷憐憫之人。”
“陽神,修士,強者,皆不是理由——隻因他予妾慈悲。”
她對蛟王福一福身:“此行謝過君上助力,祝君上早日破妄,更上層樓。”
“妾請君上做的第三件事……勞煩君上阻上一阻妾身後追兵,君上可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