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邏輯自洽了,現在讓她推翻所想?
那就告訴她,還會有什麼答案!
千葉死死盯著師鴻雪,等他會有的任何解釋。
“縱使天塌下來,也有撐天之人,無需用你。”師鴻雪輕笑,“若要你來補,豈不是說明,我們都是廢物?”
……他沒在說謊。
他真是這樣想的!
千葉都疑心是不是他位階太高,所以就算說謊她也無法覺察——但所有的直覺所有的感知都告訴她,沒有任何違和。
這就叫她產生荒誕感了。
“我不信。”她說。
師鴻雪歎息:“你太聰明,也總在不合時宜的地方犯聰明。很多東西,你會在合適的時候知曉,而不是現在。”
千葉追問:“但如果我現在就想知道呢?”
她咬牙道:“告訴我為什麼我的設想是錯誤的。告訴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告訴我所謂的‘天命’是如何安排我的。”
“如果我不能回答呢?”
“那我就自己去尋求答案!”千葉語氣已經平靜下來,“除非你使手段控製我的思維,否則你絕困不住我。”
師鴻雪看著她,歎口氣:“你知道我不會。”
“幻世夢華錄”那件事當真就叫她耿耿於懷於此。
但她最大的可愛之處就在於她的思想,他怎麼會嘗試去控製她的想法?
都拿出這種狠話激將,顯然已經是發狠了。
他停頓片刻,眼神無奈:“對於你,當真是意外。沒有陰謀,沒有算計。所以我會儘可能將你擺放在‘意外’的地方。不該你牽涉的,絕不會叫你沾染一點。”
“至於‘天命人’,那是佛道的說法,我並不承認。”
信息量巨大,短短幾句話就叫千葉思索了好一會兒,她沉聲:“所以你想告訴我,你所做的一切,隻是順其自然,而無目的?”
“當然有。”他說,“教給你你能學會的一切,就是我的目的。”
千葉還是咬牙:“我不相信!”
這就沒道理了。
該答的答了,她不願相信,卻不代表他就是在說謊。
但她占據主動權,都拿底線來威脅了,他就得嘗試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
“你不信我,所以拒絕相信我所做的一切,但如果你非要從我口中得到解答的話,我隻能說——正好,我在苦海之上見到了你;正好,你有入道的機緣與天賦;正好,你有上升的可能——一切都隻是因為正正好。”
一切都隻是恰逢其會。
都隻是理應如此。
他不過在正好的時候做了正好的事。
“我看到你,決定教一個弟子。”師鴻雪說,“我願意做個純粹的師者,隻是因為我覺得你能達到我教育的理想。”
“就像看到一個火種,決定添上一把助力,而它是否燎原成災,不可阻擋,又或者點燃腐朽,照亮填空——都是它自己願意去做的事,我會猜測,但不會決定它的去向。”
千葉咬牙切齒:“這叫‘不會決定’?”
她冷笑:“你恨不得決定一切。”
師鴻雪沒有任何心虛,他甚至要笑:“不。我未對你加以乾涉,未主導你的任何決定。我隻是給你指引正確的方向,就算你心有不甘,最終妥協的理由,不正是知道,這就是最合適的嗎?”
“殷和,捫心自問,我有傷害你的地方嗎?你承認那都是對的。隻是你過分熾盛的自尊與自主性還想著要掙紮而已。”
“你接受人生的偏差,覺得那也是難得的體驗,可我已經看到了正確的方向,我在你摔倒之前讓你繞路,僅僅是因為我不想你摔倒。”
過分犀利透徹的話語像是刺進她心房的刀子,但千葉不會因為這樣幾句話就輕而易舉地被說服:“所以,你以為你是誰?”
“師鴻雪,你就一定是正確的嗎?”
“我不可以永遠正確。”師鴻雪心平氣和,“隻能保證儘量正確。”
“可你不得不承認,在對你的道路的問題上,我看得比你更遠。”
千葉深吸一口氣,努力把聲調壓下來:“所以,你輕易否決了我其餘所有的可能。”
“如果知道了最合適的方向,為什麼還要走彎路?”師鴻雪語氣果決,“至少我能作出指引的地方,我絕不會失手。”
千葉連太陽穴都在跳,又繞進了死胡同。
雖然早知如此,所以沒有強烈的慍怒,但她還是產生了一種“說不通,毀滅吧”的煩躁。
更可怕的是,她的理智判斷,確實如他所說的那樣,她是可以信服他的——但是她頑固的自尊與警惕他的本能還無比抗拒著,不願意屈服。
瘋了,她沒準真要精神分裂?
“不要說了,”千葉閉了閉眼,強行扯開話題,“告訴我所謂的‘天命人’,又是什麼?”
師鴻雪道:“真相是需要代價的。”
千葉猛然睜開雙眼,死死盯著他。
她冷笑:“你口口聲聲說不叫我走彎路,你可以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嘗試尋求答案——如果這不叫彎路的話。”
“除了我這裡,你得不到答案。”
“彆子霄?梅承望?”千葉攢緊手,“或者,佛子?妙應大師?”
師鴻雪平靜地說:“彆嘗試激怒我。”
“他們都沒有我站得高,看得遠。”
千葉沉默了片刻:“你想要什麼代價?”
師鴻雪深深地看著她一眼,點了點桌麵,兩人之間的虛空,忽然出現一粒光點,璀璨的光點拉成細線,不斷編織、交接、纏繞,最後織就一頁攤開的紙張。
“我們可以講和。”
他抬手,流溢著光點的紙張輕飄飄落在書案上,猶如火灼一般的字體在上麵浮現,將紙張燒出一個一個黑色扭曲的文字。
散逸的光點也像是被這種溫度燙傷,由粲然的光彩暈染出火赫色的暈光。
那是千葉不熟識的字體,她看不懂上麵印刻的文字是什麼。
千葉緊急動用外掛,嘗試用木妖來判斷這到底是什麼文字,輪回精靈反饋的結果——妖文。
妖族創造的文字。
換做人類任何小眾的文字,外掛隻要掃描就能給她解決文盲的問題,但妖文不行,因為這相當於一種魔法文字。
就像符文無法速成,需要她一個詞一個詞學習一樣,妖文也是同樣的效果。
“你懂妖文。”大概是千葉臉色難看之故,師鴻雪提醒,“你曾與蛟王在幻境中學過。”
“你知道我未祭煉那把扇子,也未拿回你取走的記憶。”千葉意味深長地盯著他,十分警惕,“這是什麼契約,你要用妖文書寫?”
她不記得自己學過妖文了。
顯然是因為這家夥不喜青君,所以拿走與青君有關的所有記憶,包括這一段。
“普通文字對我沒有束縛作用。”師鴻雪說道,“妖文是咒,以咒作為根基進行約束,對於我與你來說更公平一些。”
千葉先是愣了愣,然後想到,異族的力量來源於血脈,按理說妖也是如此,妖文如果是咒的話,引動的也該是血脈力量。
一般來說,契約肯定是簽署在靈魂中的,師鴻雪要以妖文來定契,不會是因為一般的契約文字無法約束他的靈魂?
而妖文由於能作用到他的身體,所以竟也顯得更“公平”?
這其實也沒什麼,能約束身體也行,畢竟他們總不能拋棄各自的身體?
“不理解的契約,我絕不會簽署。”千葉依然拒絕。
“你需要付諸的是,對我的信任。”師鴻雪聲音平和,“而我承諾絕不會損害你的利益,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並且,正確告知你想知道的一切。”
絕不損害她的利益,這個承諾就恐怖了。
而她需要付出的——是信任?
“不!”千葉斷然拒絕。
“我承諾不違師道,在此基礎上應得的你對我的信任。”他補充,“而非你在衝動與偏見意見下,對我全然的否決。”
帶著火焰的字體繼續在紙張上燒灼。
“……不。”千葉停頓。
師鴻雪笑:“不能那麼貪心。你我都無法妥協的部分,我不作任何設定——我求的僅僅是講和之後的平等交流。”
“我知道。”千葉冷靜道,“可我不簽。”
“你就算看不懂妖文,也能辨彆自己對它的觀感是喜是惡。”
千葉知道的,她的認知在瘋狂地預示著,這契約對她是有利的,很有利,屬於根據本能就要撲上去蓋手掌的那種。
但她還是說道:“我不簽。”
師鴻雪歎氣:“為什麼?”
“……我不信你。”
這都陷入死循環了都。
師鴻雪都不說話了,他的眼神分明就在示意她,這還不是衝動?
還不是偏見?
千葉自己都覺得自己很不講道理。
她啞口無言。
兩人無聲坐著,看著契約紙上的火焰灼痕自顧自發著光。
師鴻雪閉了閉眼,忍了,他也不再解釋,也不作催促,隻是扯過鋪陳在書案另一邊的圖紙,拿起筆繼續修改。
千葉陷入沉思,她一句一句複盤從踏進這個書房至今所有的對話,試圖找出一點異樣之處。
最後對真相抓心撓肺的求知欲逼迫著她承認,她隻是嘴上硬,她心裡其實已經信了。
於是她默默站起來,走了兩步,將手掌按到契約紙上。
灼燙,她條件反射就想縮手,師鴻雪的手掌已經飛快按下,正好交疊在她的手背上!
她都說不清是掌下的溫度燙手,還是說手背的溫度燙手。
契約瞬間散開,化作兩道鎖鏈,一道飛入師鴻雪的胸膛,鎖住他的心臟,一道飛入千葉的胸膛,鎖住她的心臟。
師鴻雪收回手,慢吞吞放下另一隻手上的筆,拿鎮紙壓住鋪開的圖紙。
“很好。”他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2.15
1.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寫不完啊!!!
2.我也不知道她倆咋就那麼多戲!!隻寫到山長鬨幺蛾子……
3.本章留言給紅包,明天估計還是會遲更,先打個預防針,因為還是個超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