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著看的。”他說,“最好讓他狠狠摔個跟頭,誰讓他看不起人。”
“沒錯!”
*
抬頭低頭都是一個人也總會帶來一些意外的麻煩。
信任帶來親近,親近也總是會叫人忽略彼此的距離——師鴻雪是一個不知距離感為何物的混蛋,山長老父親的記憶與心態或多或少影響到他,以至於他對千葉也總想管得麵麵俱到,但黃泉的特殊,又叫他的存在就像是第三人視角,讓他把山長與她矛盾的過程看得明明白白,也給他預示,對待千葉要用怎樣的方式與態度。
他是在克製著的。
隻是說到頭,如果“鴻雪”是純粹的物性與神性,山長則是矛盾的人性,而他就介於兩者之間。
特定時間段的烙印,叫他就算接受山長所有的記憶,對人性也是懵懂的,即便他的學習能力再強,他的思維與認知再過通透,他對真實人性的觀照也是從唯一踏入黃泉的千葉身上得來的——也就是說,他不但把千葉當成了參照物,而且將主動權給了千葉,她怎麼做,他也怎麼做。
道理是如此沒錯,但千葉進一寸,他能進一尺。
偏偏還赤誠又坦然得叫人無法指摘半分。
所以變成後來那樣全是他的鍋!
千葉最先意識到自己的心態往完全無法控製的方向轉變,是某一回她潛下黃泉河吸收靈光,沒有估摸好時間,出來卻正好撞上怨魂潮,整條河都被攪動得如同漩渦,大量怨魂都被河水本身絞碎,陡然陷入的險境叫她差點被悶死在河下,師鴻雪“彼岸”旗入水試圖控製局麵,卻被扯入黃泉河動蕩的頻率之中,一時無法奈漩渦何,最後他親自跳下去把她從黃泉河裡帶出來。
千葉被大量的黃泉汙濁衝得頭暈眼花、靈台混亂,怨魂對她的傷害倒是其次,主要是猝不及防,吸收的汙染有些多,正從混亂的思維中扯出點清晰念頭,想著要怎麼處理,然後睜開眼看到師鴻雪,腦子就不對了。
她在心中拚命地大喊吊橋效應,她在黃泉中遭遇了太多險境,為這個人所救產生的吊橋效應也太多,量變引起質變,以至於才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心動。
但再理智的提醒都沒有用,那個瞬間,她就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就仿佛什麼抱死的齒輪,忽然吱嘎吱嘎運轉了一下,帶動整個機械都毫無預料地轟鳴一聲,震得她從裡到外都在驚悸。
如此可怖的黃泉沒有叫她失控的跡象,麵對師鴻雪的時候卻有了。
理智上,千葉覺得這很正常;情感上,她不太接受得了。
怎麼接受得了啊!
師鴻雪看她總是帶著俯視的,就算再沒有架子,也始終帶著一種師者式的眼光;但她看他,眼神上是仰視,心態上是平視,她從來就沒把自己放在低下的位置上,更未接受師徒的倫理價值觀,心思浮動——對師鴻雪這種人心思浮動,倒也不是太匪夷所思。
尷尬是免不了的,懷疑自我也總會有那麼一些,可是有什麼東西鬆動之後,再要維持原先的態度,就變得很難。
千葉最終選擇坦然以對,也未特彆克製這種情感的變化,主要是黃泉這種地方,限定的範圍,限定的對象,抬頭不見低頭見,把對方作為感情寄托也在所難免,喜歡有時候更沒法掩飾。
千葉相信自己一旦離開黃泉,這種寄托心理很快就會消散掉,就算有什麼後遺症也牽扯不了多少——反正又不能做什麼,她喜歡就喜歡了又如何。
時時刻刻以她的情感態度來觀照自己的師鴻雪,當然也覺察到了某種改變,他大概也很茫然,純潔的師徒情怎麼忽然變質了,但這混蛋居然裝無視!
千葉就發現,她被動開著的“特攻”並不是沒有效果的。
應該說,它其實一直在生效。
強行心動持續存在,隻是師鴻雪拿她的情感態度作的觀照,她心思端正,他受到的影響自然就小,但她心思偏移……
可這家夥竟然能忍。
他能忍,千葉就忍不了了。
最初有一種“我就看看你什麼時候破功”的促狹與幸災樂禍,但很快她就發現感情是雙刃劍。
他看著她的時候,她也在看著他;他對她笑的時候,她也在對他笑;他與她有所身體接觸的時候,她也與他有所身體接觸。
一切都是相互的。
感情也是相互的。
她喜歡他,他當然也喜歡她——他當然也是喜歡她的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就像千葉覺得會喜歡師鴻雪再正常不過,她也有足夠的魅力得到彆人的喜愛。
他本來就喜歡她縱容她,有“特攻”在前,又有千葉的喜愛在後,就算受山長影響再大,從對後輩的喜愛變為對男女的喜愛,也不是難以理解。
隻是相對於隻是尷尬與無所謂的千葉,他所經曆的掙紮顯然更多。
自我的心動可以按捺,但得知對方也喜愛著自己的心情時,這樣的忍耐就極為艱難——所以暗戀能克製,雙向感情就很難不奔赴。
乃至於千葉都覺得這鍋不太甩得出去,彼此互坑,怎麼說得清是誰的鍋。
於是,在這種前提下,浮動的心思最終得以沉澱也情有可原——永無止儘戰鬥的黃泉之中,無論什麼激烈的感情,最終總會流轉為淡然平靜。
但是被改變的總歸被改變。
在心照不宣的曖昧中,師鴻雪的安全區漸漸地凝聚出雛形,千葉對自己魂魄與身體的掌控程度也逐步上升。
黃泉中真出現一座房屋的時候,千葉的“萬法皆通”也進入大成。
“南柯”紮進來的那根釘子始終找不到,她有理由相信這並非她能理解的形式,不到最後一個“欲望”世界過手,她可能都不會找到拔除釘子的機會。
當然,她心中也有一種猜測,很有可能這釘子的作用並不是擾亂她情緒,而是迫使她開「失樂者」。
這個擁有係統認證具備巨大負麵作用的主動技能,就是“南柯”的製造者給的,根據技能描述是開啟絕對理智——按理說,絕對理智狀態下思想中有什麼釘子都無處遁形,但千葉忍住了,她認定這是陷阱。
那釘子存在就存在吧,千葉已有所防備,再要抓她漏洞也不是容易的事。
在千葉轉為研究“宿望經”、並且將師鴻雪設為目標開始練技能的時候,黃泉的歲月就開始波瀾不驚起來。
再後來,她已經有辦法獨自撐過一個黃泉小爆發——兩人可以輪換休息,也算是實現了她最初的目標。
互相扶持的漫長時間裡,爭吵極少,辯論也有,尷尬難免,沉默更多。
總覺得度過了夠叫天荒地也老的歲月,但黃泉竟然還沒死透。
千葉從一次休憩中醒過來,睜眼看到師鴻雪立著旗子站在床榻邊看她。
昏暗又渾濁的空氣,難掩他眉目中的笑意。
四目相對片刻,千葉冷靜地說:“想親可以直接親,就不用事先詢問了吧?”
剛整出點新東西想給她看的師鴻雪一下子愣住。
愣得臉上的笑都好像僵硬破碎,要撲朔朔落下來,跟忽然受驚似的。
但很快他就若無其事地低下頭,親了親她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3.21
1.有賊心沒賊膽,鄙視他!
2.當黃泉與真實界交接,時間被界定,接收黃泉記憶後的山長:……手抖,這絕壁不是我……禽獸不如啊……不想融合了……累了,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