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潮汐之後, ‘竊火者’會帶著運輸艦趕到梅樂絲,第二階段計劃進入預備模式?”
低沉的女聲帶著優雅的磁性,微妙的韻律感叫它仿佛琴鍵上流轉的音節般動人。
隻是因為許久沒有得到回應, 而帶上了些許不悅:“你在走神?”
屏幕前的人火紅色的頭發垂落在肩, 青熒的眼瞳在睫毛的掩映下更顯露出幽邃的光火, 他的表情十分沉靜,即使直視著對方亦未有任何外露的情緒。
“彆浪費時間了。”對麵的女士懶洋洋道,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梅樂絲這個星球本就在聯邦邊界,天網信號覆蓋麵的邊緣, 間歇性的強磁對信號的乾擾更是強烈,即便尤利安的天賦在構建領域與排除強磁場影響方麵很有效果, 但是能夠建立穩定通訊線路也殊為不易。
數個星際日裡能有那麼幾分鐘能聯通已經是幸運了, 因此見他將這麼寶貴的溝通時間白白浪費掉,才會招致不滿。
尤利安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似乎在斟酌什麼。
對方毫不客氣道:“還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紅發的統領冷酷道, “但是‘竊火者’的指揮權必須交予我。”
光屏對麵的人挑眉,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可笑:“‘竊火者’不參戰。”
尤利安語氣也毫無波動,但結合他的姿態, 就顯示出傲慢得不容置疑:“但我不會放任戰局內有任何不確定不穩定因素存在。”
他的眼神沒有變化,隻是後仰了頭,就流露一種審時度勢的意味深長之感,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扶手, 慢條斯理的動作之中自有幾分不言而喻的威脅:“承擔風險的是我, 最終直麵風險的也要是我——如果‘竊火者’有異議的話,我們也可以換‘暗蝶’。”
對麵的女士有一頭海藻般的黑色長卷發,低鬱的綠眼睛比最純淨的祖母綠還要翠色逼人,蒼白不帶任何血色的皮膚純粹是天生造就, 與那豔麗得近乎糜爛的氣質相互輝映,更勾勒出一種勾魂奪魄的魅力。
她用手托著下巴,此刻正扯了嘴角笑,慵懶中泛著涼意,到底是沒有針鋒相對:“轉交指揮權倒也不是難事,可你怎麼保證‘竊火者’不會成為炮灰?”
“隻是用作保留的一個後手而已,”紅發大公爵冷笑,“你總不會以為光憑著這個堡壘就能成為扭轉戰局的籌碼?”
尤利安聲音壓低:“柯夏,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作為台麵上落座的勢力之一,凱撒軍團與路易斯家族是拿刀的廚子,畢竟“梅樂絲”在尤利安·路易斯手上;中央總督是繞不開的主座,沒有他的支持,誰都彆想分餐;而柯氏家族與黑薔薇家族已經拿到了坐席。
柯氏必須參與新能源的開發,否則一旦熒星礦流傳出去,對於柯氏的能源寡頭地位會造成難以想象的衝擊;黑薔薇家族作為路易斯的幫襯,目前的主事人是尤利安本人的親舅舅,那個家夥出了名的護短,這幾年對凱撒軍團的物質輸送一直沒停過,分得一塊蛋糕毋庸置疑。
柯夏眯了眯眼,“暗蝶”是黑薔薇的星艦部隊,這個可怕的軍火商家族對自己的武裝向來不遺餘力,一旦給那位得到更多機會,當然不會顧忌瓜分她的名額。
“不至於。”她低低一笑,風情萬種,“當然信得過閣下。放心,一旦發生衝突,‘盜火者’會無條件支持閣下的任何決議。”
她問道:“還需要更多的支持嗎?”
尤利安盯著她片刻:“看計劃實施情況。”
聯絡中斷,黑色長卷發的身影向後靠在座椅上,若有所思。
忽然挑眉:“蜜莉恩。”
被點到名的女性正在旁邊抱著手看星圖,聞言抬了抬眼,懶洋洋道:“有什麼吩咐?”
“你跟著‘盜火者’。”柯夏淡淡道,“路易斯家的小兔崽子不對勁。”
蜜莉恩歪了歪頭:“總不至於繞過柯氏搞花樣。”
柯夏冷笑:“誰知道梅樂絲上發生了什麼。都到了這一步,我不希望發生任何變故……讓莫頓嘗試截取信號,我要聽聽他跟黑薔薇又是怎麼個說法!”
……
尤利安麵對自己的舅舅,沉默不語。
煙灰色長發的男人在笑:“她有多可愛?”
尤利安一聲不響,但在心裡說,不僅不可愛,還討厭得很,又瘋又不可理喻。
屏幕對麵的人也有一雙青熒的眼,但他的瞳色更為幽暗,更為沉鬱,就像是月色在深不見日的密林中燃起的微光,風過的每一次流經都無法觸及的渺遠與深晦。
“我支持你的任何決定。”他的語氣輕鬆,成熟且俊美的臉上每一個棱角都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亮點,“隻是你要知道自己真正想得到什麼。”
尤利安回答道:“我不會更改計劃。”
“拉白獅入局是最簡單的策略。梅樂絲太靠近光輝陣線,運輸艦的動靜很難隱藏行蹤,把動向藏在戰場後麵,更利於我們達成目的。”
白獅戰場沉寂已久,也是該找點事了。
他想要白獅做擋箭牌,必定要引燃邊境。
他不確定自己手上的籌碼是否夠,但他確定阿黛爾的地位遠不止他想象——就算她不是白獅的秘密武器,也是任何軍團都絕對不會舍棄的人才。
凱撒隻要這一波利益,至於梅樂絲後期是落入光輝聯盟手中,還是白獅軍團,又抑或彆的什麼勢力的手中,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他不用去管梅樂絲星核中是否連接著“利非坦”這種超維生命體,也不用去管戰爭的後續,事後白獅的報複也好,凱撒的麻煩也好,總有彆的策略——事實上隻要得到了足夠的熒星礦,一切都可以再行商談。
中央星域與緋紅星域之間的矛盾,既然不可化解,也就不在乎再多上一層。
他說這些的時候,腦子裡又浮現那個女人的臉,但他很快抹掉了它的存在,理智又篤信地說:“既然決定做這個惡人,我就沒有猶豫過。”
他的舅舅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想殺了她?”
尤利安停頓了一下:“有想過,但我不會。”
並不是說什麼下不了手之類的理由,而純粹是她活著的價值遠比死了大。
對方表情複雜,似乎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中央星域最大的軍火商、群星聯邦最富盛名的傳奇之一,盯著自己的外甥,就像看著一個叛逆期的少年:“路易斯怎麼都是這個德性……愛又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東西,想得到所愛是人的本能,越壓抑越容易變態。”
他在說到“變態”這個詞的時候眉心皺了皺,似乎想到了什麼糟糕的東西:“彆跟自己過不去。”
“這個不用你教我,諾蘭。”尤利安回完就想掛通訊,“下次再聯絡。”
“等等。”對方道,“小心一點,觸怒‘暴君’不是那麼容易脫身的。”
“我知道。該舍棄的時候我絕不會猶豫。”他冷酷道,“對你的‘未婚妻’我從來不憚於最大的警惕。”
諾蘭禮貌地微笑道:“臭小子,再敢調侃你舅舅,我就打到你屁股開花。”
……
阿黛爾的精神觸手猶如絲線,逗弄著培養皿的綠植。
脆弱的植物靜靜地在營養液中搖擺,微薄的生命力就像易碎的泡沫一樣,稍稍加重一些力都恐破裂。
她憐愛地注視它,就像早年的蕾拉憐愛地注視著自己,那種不抱有任何目的、僅僅隻是注視它本身就覺得愉悅的眼神。
這世上脆弱無害的東西很多,但大多數都隻是被人踩在腳下不屑一顧的存在,世人眼中,弱者是沒有價值的事物,就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隻是作為食物鏈的一環,一旦不需要,就算是徹底抹除都無所謂。
生命,從來不會因為它是生命本身就得到敬畏。
‘我來白獅,當然不是為了權力或者地位這些可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