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心忡忡的監護人馬上決定改變策略，不打算再強製性將她安在自己身邊。
管理者們的存在，似乎對她的成長更不利。
他抱著維拉尼亞離開會議室，心裡在想也許不能再拘束她的行動範圍。
至少目前的中心城裡還算是安全。
當然，比起人類隨從來說，他覺得亞當跟機器人看護更叫他放心。
維拉尼亞告彆總是過分憂慮的監護人，喝了杯甜甜的飲料，吃了些甜甜的點心，慢慢平複下心情，這才環顧四周。
沒看到赫南的跡象，祂不主動找存在感的時候，確實就跟不存在一樣。
但是她比誰都清楚，祂無處不在。
所以她就坐在那裡，輕輕地說道：“謝謝你，赫南。”
她眨了眨眼，又彎起嘴角，重複了一遍：“謝謝你。”
然後繼續開開心心吃東西。
這種無法假裝的愉悅，發自內心地存在，叫她看上去更鮮活，更燦爛。
赫南的夢境當然真實，那種死亡的感覺，也同樣真實。
她是真切地疼痛、窒息，然後感受到自己一點點變冷便僵硬——生命被一縷縷剝離，死亡的感受清晰的不得了——隻是比起這種痛苦，她更清晰意識到是自己的局限。
雅恩塔於她也是一個鐵籠。
罐子一樣的培養皿把她鎖了二十七年，讓她的思維畸態發育；圖書館中不合時宜的書籍，叫她萌發出兩隻異類的翅膀，卻無法讓它們生長；中心城權利核心的刀光劍影，無血的血腥過早地開啟了她的視野，也正在扭曲她稚嫩的觀。
她真的隻是一個稚童，幼稚單純被、牢牢護在高牆之後的孩童。
所以她從未真正看過這個世界。
沒親自丈量過這個世界的土地，沒親自觸碰過籠子外的事物。
現在赫南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境。
即便沒能離開雅恩塔，她依然很開心。
就像一個孩子窺到了成人世界的一點蛛絲馬跡，不管是好是壞，都會有種驚奇的刺激感。
她不知道，此刻的她，正在令一個自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感到費解。
預測過千萬種她的反應，唯獨沒想過會得到正麵的反饋。
她居然——還在感謝祂？？？
這個測試數據真的有用嗎？
連赫南都有些懷疑自己的策略。
但再度運算過之後，還是判斷這種“刺激”是見效的，至少它確實能彰顯她的與眾不同之處，積少成多，總有助於描摹出她的精神全貌。
……
並不排斥夢境的維拉尼亞再次在夢中睜開眼睛，已經離開搖晃的破卡車。
所有的籠子正在被一個一個搬下來，一些體質過分脆弱的動物已經死去，粗魯的男人正在罵罵咧咧地將屍體從籠子裡拖出來，隨意丟到地上，他話中的意思是，要把這些“肉”在集市中賣掉。
這些被偷渡出來的活物，本身所處的地方就不那麼光彩，多半是它們的主人偷偷豢養的，見不得光，所以即使丟失也不會被那些一等民主人承認——這也就是他們這個“行業”得以在夾縫中生存的主因。
無論死活都能賣……而且都是無本的買賣。
維拉尼亞坐在車邊，破破爛爛的粗布衣物蒙著她的頭。
似乎是想要將這個貨物那頭過分燦爛的銀發遮掩住。
怯懦的年輕人名為卡特，充滿戾氣的年長男人名叫肯。
他們已經將她帶到了一片黃沙地帶。
維拉尼亞睜大眼睛。
本來以為會是另外的處境，另外的開端，沒想到……還是那場夢境的後續？
她沒有死？
耗費一支緊急治療針把她救活的男人，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既心疼保命的藥沒了，又貪婪地想著一定要賣一個更高的價錢。
這裡是地下集市的入口。
黃沙與荒漠構成了這個星球的主調，雅恩塔與綠洲城市之間，儘是荒蕪地帶。
但是有人的地方自然會促成聚集地，在看似荒漠的地方也有著一些中小型的地下集市。
肯當然不舍得在這種地方“處理”她，但也不放心將她留在地麵，於是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讓卡特抓著她，一起去集市裡“卸貨”。
地下洞窟的空氣很渾濁，通風口並不是很順暢，來往的人不多，貼牆坐著不少骨瘦如柴的“荒民”，像是不合格的擺件一樣鑲嵌在那，直勾勾地看著來往的每一個人，卻連胸口都沒有什麼起伏。
維拉尼亞走在集市裡，但是沒走多久，忽然踉蹌著顫抖起來。
沒過多久，又是發燒，缺氧，頭痛，寒戰……
她又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