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撲石簷,水花四濺,褚長溪持傘走至雨中,廣袖白袍在風雨中翻飛,雨水濺滴傘麵,聲響叮咚清脆。
衛七跟在他身後,看公子衣擺被雨水濺濕,斑駁水跡,雪白顏色不再,像是染了臟汙,衛七目光不由澀澀,提醒道,“公子走慢些,仔細彆淋了雨,感染風寒。”
褚長溪抬高傘簷看他一眼,“嗯,多謝。”
明明沒有任何情緒的目光輕落,轉瞬便移開了,卻讓衛七覺得心口融融如火爐,他冷峻的眉目緊繃之下漏出點春光,心中泛起絲絲密密的歡喜,腳步不由跟緊,傘麵傾斜,他想再護公子,替公子多擋些風雨。
至殿門口,褚長溪看見殿門外果然跪了不少人,無人以物遮擋,露天跪著衣物已被雨水澆透,天邊滾滾黑雲,暗沉的光線裡,他們像是路邊碎石任雨水擊打衝刷。
有人察覺到褚公子來了,眸中驚亮,都知帝王今日因何而在此淋雨,於是又慌又喜但也不敢說話,隻偷眼往一側瞧去,順著他們的視線,褚長溪看見了正坐在牆角下的主角。
他在大雨中靠牆席地坐著,繡著大片燙金龍紋的黑色衣袍尊貴邪性不存,隔著輕煙濃雨,褚長溪隱約看清他一張冷雨浸過的臉慘白,雨水衝落的眼睫下,猩紅的一雙眼仍死撐著戾氣沉沉,又倔又偏執,像被拋棄的孤狼幼崽,瀕死邊緣仍要露出獠牙。
也不知想到了何事,褚長溪看見他眸中幾瞬的痛苦至極,死死咬牙,眼睛也是越來越紅。
【係統:這主角怎麼看著越來越瘋了?】
沒理會係統,褚長溪撐傘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雨中跪了一地的宮人,正看到跪在最前方的汪慶麵露祈求看他。
汪慶見褚公子遲遲不動,將要忍不住出言勸說時,就見褚公子最終對他微微頷首,隨後朝帝王走去,汪慶抹了把臉,直覺有救了。
“長溪……?”
腳步聲掩進雨水漸落地麵的聲響裡,等褚長溪走至眼前,昭景煜才有所察覺,看見突然入眼的雪白顏色,他身體僵直了一瞬,才敢抬眼去看。
雨霧朦朧中,褚長溪白衫輪廓正映於眼前雨幕,昭景煜仿佛看見了當年初見,眼前人白衣玉冠,姿容郎絕,手撐一把玉骨紙傘,在西苑門外靜靜等候了他半日時的模樣。
是……是他的長溪。
“長溪,你來了……”
昭景煜仰頭,雨水衝的他睜不開眼睛,“你不會再丟棄孤了是不是?”
他嗓音沙啞乾澀,仰起的眼睛猩紅,眸色陰鷙又瘋狂,但聲音顫抖,可憐又無助。
“長溪,你彆丟棄孤,孤什麼都聽你的,你彆不要孤……”昭景煜似陷入魔怔,渾身發抖,沉浸在巨大的恐懼之中,仿佛眼前人此時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他生死。
這一幕似曾相識,係統提供的存檔記錄裡似乎有這場景,他脫離此世界前和主角分彆時,主角也是這般模樣。
褚長溪隔著雨簾靜靜看他,並不言語,眉目如冰雪冷玉,因著之前禦花園中的爭執,此刻似是更加孤高冷漠。
昭景煜見此麵上更是慌的厲害,似已忘記自己現在已是生殺予奪的帝王,他像個被拋棄的幼兒著急得去抓褚長溪袖擺,攥住一小片在手中,就像以此就可以阻止麵前人離開他一般,麵上恐懼才落下去一點。
雨水浸的他眼睛澀疼,但他不肯眨眼,落進眼中又彙成水流,流出眼眶,像是在流淚一般,水光閃動間眸光似晶瑩透亮,小心翼翼問,“長溪,你不會再丟棄孤了是不是?”
【係統:主角這是……瘋了?】
【褚長溪:……,不知道。】
“陛下,在這做什麼?”褚長溪眉目沉靜,終是開口問道。
“陛下”二字吐音稍重,昭景煜麵上似迷茫了一瞬,才回神,隨後依舊攥緊了手中綢緞,問道,“長溪,你為什麼來?”
為什麼來?
見他似恢複神智,褚長溪正要側頭看向旁邊跪在雨中的宮人,恰有狂風吹掉了他手中的傘,衛七神色一緊,剛要走過去遞上自己的傘,就見帝王已經慌忙把傘撿回又撐回褚長溪頭上。
衛七腳步頓住,心口的喜悅不知何時被另一種陌生的情緒替代,看著他終生要效忠的主子,竟生起了些微大逆不道的惡意。
“長溪……”
昭景煜給褚長溪撐傘,自己則仍舊落在雨裡,隔著雨簾看他,天幕低垂,不甚清明的視物,傘下人似眼裡有淺光,似眉目迢迢,天河撒星子,是他摯愛一生難消,從未變過的褚長溪,他頭腦昏昏沉沉如有墜石滾落,轟隆隆耳鳴,但他顧不及,隻對眼前人用力露出點笑容,“長溪是為孤來的。”
沒有再丟棄他……
不是疑問,是陳述。
“……”
“你是為孤來的。”昭景煜自說自話,魔怔和現實似分不清明,頗為瘋癲。
他一手撐傘,一手強硬的將褚長溪抱進懷裡,像是汲取他身上溫度一般,眸光貪婪又溫柔,癡迷又陰鷙,他抱得很緊,但又怕弄疼懷裡人,拚命壓抑克製。
他好怕,好怕長溪再棄他不顧。
【褚長溪:不是發瘋,大概是淋雨,加上傷口泡水感染發熱燒糊了腦子。】被抱在主角懷裡,褚長溪得以感受到,明明雨水冰涼,但主角渾身熱度灼燒發燙。
“孤沒有遷怒辰王,”昭景煜恍恍惚惚想起今日之事,麵色一變,急急承諾,“今後長溪想去何處便去,孤不會再阻攔,孤也可以陪長溪去,你想要什麼,孤都給你。”
他退開點距離,看懷裡人玉容一如仙姿,暗色下淡如月下雪,昭景煜慘白的笑臉,著實比哭還難看。
“孤什麼都可以給你的……”
當年褚長溪武功高絕,他若想去何處,昭景煜攔不了,也找不到,隻有在宮殿空等他回,褚長溪若不回他便等不到。所以他怕他恢複武功,再次來去無蹤,他會尋他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