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褚長溪牽著三皇兄的手, 劍尖對準他的那一刻,昭景煜什麼都明白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褚長溪恢複記憶之後會如何對他——恨他,怨他, 甚至會因為他囚三皇兄於地牢而要殺他……
可是真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怎麼就……偏偏不信了呢?
“長溪……”
昭景煜身上大紅喜服多處有血染成斑駁深色, 長發滿背, 清風揚起發尾, 擦過他帶血的唇瓣, 襯他慘白的臉, 淒慘又豔麗。
他眼睫顫動,眼前血霧彌漫,對著前方的劍尖,雖步伐緩慢,但仍堅定不移地向褚長溪身邊而去,方向未偏分毫。
他開口, 嗓音嘶啞的厲害, “你真的, 要殺了我嗎?”
帶人跟在遠處的葉楓,看見這一幕,驚的張大嘴巴,怔愣許久才揮手讓人圍上去,但並未動手,隻是兩方僵持, 他無論如何也不信褚公子真能下去手。
不止是他,連衛七和昭九辰等人也是震驚不已。
隻昭景燁麵帶得意,悠然看著,但手不自覺微顫著握緊褚長溪。
“讓開。”
褚長溪環顧四周突然出現的大批皇家護衛軍, 刀光劍影,劍刃寒光映他眉目,眸中清淺流水似驟然結冰,冰水浸出寒意刺骨。
他直指昭景煜,似他不讓開,就真會殺了他。
“孤……若不讓呢?”昭景煜很想對他笑一下的,這是他最愛的人啊,愛到可為他做任何事,不過他的性命?他五年前給過一次,再給一次又有何妨?
隻是他明明隻想來見他最後一麵,但何故會刀劍相向,你死我活呢?
他心口疼的笑不出,不死心問,“長溪真的會殺了孤嗎?”
他不怕死,更不怕死在褚長溪手中,他隻是很怕……若長溪親手殺他,那便表明對他未曾有過半點情意。
未曾有過半點情意啊……
那劍刃未動,但似已刺入他體內,心口血肉被剜開,他隻覺全身血液在流失,渾身顫抖著冷,四肢百骸都傳來劇痛,撕裂著疼。
昭景煜停在劍尖處,再近分厘,便可刺穿胸骨,但他笑著,眸中似有淚光,像被逼瘋了,聲音早已哽咽不成句,
“長溪,孤……不信……”
“你……忘了嗎?你曾多次……救過……孤性命。”
為他擋過刀劍,為他試上百種藥材,在他耳邊允諾,“有我在,不會讓你死。”
怎麼會要親手殺了他呢?
昭景煜急切的想要試圖說出過往,來證明長溪對他並非沒有過情,但褚長溪開口打斷,“你囚他兩年,讓他受儘苦楚,我自要向你討來。”他說這話時,瞳孔在愈加暗沉的光線下,異常淺淡,淺的似沒有生為人的情緒。
隻有冰冷。
冰川雪風,寸寸如刀。
話落,他手中劍刃往前,毫不猶豫刺入他心口。
那一瞬間,昭景煜隻覺心口早已血肉模糊,哪裡都疼,並未感覺到劍尖入體有何不同,他隻是突然很害怕,很想像夢中那般求他——
至少彆親自動手……
很疼……
長溪,好疼啊。
周圍所有人都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因太不可置信,而半響無人有反應,連昭景燁都麵露驚異和恐懼。
昭景煜亦是很長時間才有動作,他低頭想看什麼,又不敢看,垂下的眼睫,輕顫著不敢睜開眼睛。
鮮血順著劍刃滴落,落入荒草,枯黃顏色染上豔紅,如今日宮中漫天紅綢,如他喜服衣擺成一色。
握劍的那隻手很穩,刺入心臟的位置,也絲毫不差,褚長溪另一隻手牽著三皇兄,也始終沒有放開。
原來……他所思所想,所害怕的一切都會發生。
“長溪……”昭景煜剛一開口,喉間就湧上腥甜,大口大口的血從口中溢出,血腥味充斥天地間,但他仍然能聞到他心愛之人手上淡淡冷香。
沒人知道,清冷寡情的小公子,對世上萬事萬物都不入眼,卻獨愛花下舞劍,紛落花瓣若落指尖,他會細細碾碎,指尖沾上花紅,便也染上花香。
於是他在宮中種了大片大片海棠,花海花紅,四季常開。
至這一刻,昭景煜突然覺得死在褚長溪手裡,也不難接受了,至少臨死前,他在他眼中,他入他眼。
但褚長溪見他不停吐血,不知怎的,冰冷神情恍惚一瞬露出迷茫,是昭景燁抓緊了他的手,不停喚他名字,才驅散乾淨。
隱隱約約的淡香飄過來,他聽見褚長溪說,“你若讓開,我可不殺你。”
他眉眼靜靜,姿容仍如月下雪原,寒光淩淩,他拔出劍,血水噴濺,吐字成冰,“放我們走。”
“好啊。”
他沒說他本就要放他走的,也沒說,你即便殺了孤,孤也願放你走,他隻是笑著看他,對旁邊葉楓吩咐不準動手,不必追捕。
他看著褚長溪側臉噴濺的血汙,很想為他擦乾淨,但他生不出力氣,胸口的血洞比夢裡還要疼。
他終於支撐不住,膝骨慢慢彎下,一點一點往前,最終摔下去。
他倒在血水裡,眼前血色太過紅豔,和他身上喜服也融成血色,往哪裡看,眼中都刺疼如剜目。
可他為何還是不甘心呢?他儘全力昂起頭,看褚長溪離去的背影,和夢裡一般無二,不會回頭,也不會在意他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