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終於停了, 月光照雪,滿地白茫。城門外不遠處建起大規模隔離收容屋所,夜色下, 延綿不絕的燈火,一眼望去, 浩浩蕩蕩。自褚長溪領醫官巡診以來, 沿途病疫之地, 皆尊他所示給染病的人們建暫居所庇護。
褚長溪腳尖輕躍上了城牆, 看見那處燭火照亮的地方, 病人們互幫互助,相攜而行。褚長溪放下手中長劍,靠城牆坐下,寒風刺冷,他穿著單薄,長發隻用簡單粗布係著, 清俊輪廓依舊不減絲毫仙姿獨絕。
隔離隻是第一步, 還需儘快將藥方研製出來。
“怎麼又穿這麼少出來?”葉楓站在城牆下望著他, 他整個人融在陰影中,隻聽得聲音,“公子你彆著急,已經都按照你的意思給他們建好了屋子,研究藥方也需要時間……”
他說著也腳踩紅磚幾步翻上牆頭。
葉楓是在半道上帶人馬追上褚公子的,陛下說, 天高皇帝遠,擔心沿途官員未必都肯聽褚公子吩咐,特命他跟隨身邊守護,若有官員不從, 可行先斬後奏之權。
“你相信我一定能研製出來?”褚長溪側頭看他,城下紅光映他半邊側臉。葉楓像是在聽笑話,失笑一聲。
“這有疑問嗎?”毫無疑問,人人都信他,也人人都愛他。
衛七抱著劍站在遠處,聞言向這邊看了一眼。
葉楓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褚長溪,“陛下的家書。”
每日都寫,一日一封,但褚長溪從未回過。
這次拿到的已經是幾日前所寫,褚長溪打開看,依舊是主角羅列自己每日做了什麼,沒有荒度懈怠,每日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做好君王之責,隻在末了提一句,“承宣說想爹爹了。”
“問你何時回來,孤告訴他,他隻要聽話,好好做功課,爹爹就會回來。”
——所以昭景煜聽話,好好做皇帝,褚長溪就會回來。
褚長溪看完跟係統確認,【主角是如他所說在做嗎?】
係統,【是,主角每日都很忙碌,不得空閒,似乎想要以此充實大腦,就可以不想你,但每天晚上入睡時,都在抱著被子哭唧唧。】
褚長溪,“………”
見宿主麵色不對,係統趕緊改正,【那什麼……後麵是我自由發揮了一下,主角沒有哭,表現也很正常,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按時上朝……,知道你在意什麼,沒有一絲違背。】
褚長溪,【那就差不多是時候了。】
【差不多什麼時候?】係統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宿主要做什麼?】
褚長溪沒有回答係統,將看完的書信隨手還給葉楓,半邊火光裡,身如冬日裡綻開的百花。他看完書信,眼睛裡也似沒有情緒,葉楓伸手接過時,不免一頓,因此不察碰到他手背。
火熱的觸感,在寒冷空氣中異常明顯。
葉楓心猛的一沉,顧不得禮儀,反手抓住褚長溪的手,“公子,你——”
褚長溪抽回手,湛湛眉目似有些好奇,“我怎麼了?”
葉楓已經要嚇死了,忙脫了外衫強硬的披在他身上,寒風將衣擺吹的獵獵,葉楓抖著手給他係衣帶。
“怎麼了?”身為有夫之夫,還是需得避嫌的,他退後一步,“你知我不冷。”
鬼知道你冷不冷!
不冷?連自己染病都不知!
葉楓已經六神無主,一躍從城牆飛下,腳步不穩差點摔趴下,跑著去找太醫,一邊又安排人快馬加鞭送信回京都,這事若不告訴陛下,他萬死難安。
係統,【我可以幫宿主除病氣的。】
褚長溪仍坐在城牆上,難得懶散不似以往星月之姿的褚公子,而是垂下雙腳,看向收容所裡連綿未熄的燭火,“不必,幫我保持頭腦清醒即可,正好以此可知確切的病症變化,還可以身試藥,儘快把藥方研製出來。”
係統,【……,行吧,反正你有一口氣,我都能救。】
“誰要你救?”褚長溪臉上笑意若有似無,“你若有能耐,直接拿出藥方,也省去我費力了。”
係統,【……,我再給你找醫書。】
……
褚長溪用係統給他找來的大量醫書,每日和醫官們一起埋頭研究,因他自己也染上病症,便直接和患者們住在一起。
半個月後,褚長溪終於利用已知的現代醫學結合係統提供的古代醫書百草,研製出對症的藥方。
他再出門時,已經痊愈的人們跪了一地,褚長溪未待多久,就因為咳嗽不止被跟在身邊的鐵麵小將軍護著回房。
“公子,你感覺怎麼樣?”葉楓眼眶忍不住紅了,公子咳出血,白衫上點點血跡,像雪枝壓寒梅。
衛七的劍都拿不穩了,愣愣的看著。
天氣回春,病人病症都在漸好,隻有研製藥方的褚公子似停留在原地,在冬日,持續病重。
褚長溪被扶著坐下,聲音依舊清冷端持,“我無礙,病疫未徹底清除,將軍還需做好防護,以免人員混亂,再有感染。”病毒若變異,他走之後可就沒辦法了。
“我知道的。”葉楓想笑一下,讓他安心,但笑不出來。
衛七看著褚長溪,也顧不得其他,跪在他腳下,一聲聲喊,“公子。”
褚長溪叫他起身給他研磨,他需得再寫幾張藥方,桌上燭火晃動,褚長溪病白的臉,也似照出鮮活生機。
係統都被周邊悲痛感染,建議道,【不救你,幫你壓製一下總可以吧?】
褚長溪邊寫邊咳血,【不必。】
【那宿主不等主角了嗎?】
褚長溪,【順其自然。】
……
主角還是在他彌留之際趕到了,整個人驚慌的不成樣子,束發已亂,青衣上滿是跑馬濺上的臟汙,應該還有馬匹精疲力竭,人馬一起摔倒,滾出的一身濕泥,如今已是半乾涸。
也不知多久未飲食喝水,嘴唇乾裂,麵色蒼白,唯一雙眼赤紅,比褚長溪這個將死之人看著還要慘烈。
屋子外麵圍著跪了很多人,紛紛雙手合十祈禱。
見這一幕的昭景煜,覺得眼前一片血霧茫茫,似那日大雪中他離開,他一動不動看了半日的白雪,眼睛被白光刺照的無法視物,這一刻,他眼中似入了血色。
他一點一點僵硬著腿腳走向屋內躺靠在床榻之上的人。
“站住,”人群中有人突然站起來拽住他,“你是什麼人?這個時候不能亂闖!”
誰知此人輕輕一拽就被他力度甩倒在地。
“你這人……”
葉楓聽到門口動靜,想到什麼,慌忙跑出來,就看見陛下躺在地上蜷縮著顫抖,除目光還看向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