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暗, 前麵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燈光一路鋪到大門前,但房子裡麵卻沒開燈, 遠遠看去,灰蒙蒙的沉鬱。大門口還站了幾個西裝革履的人,麵色隱晦複雜,躊躇不前。
樓思見過其中一兩位, 是父親下屬,他麵不改色,淡定從容從他們中間穿過。紀青緊緊挨著他, 用極輕的聲音勸告他, “進去之後,不要和你父親頂嘴, 你應該知道他有多緊張,他們現在關係……我和你解釋不清,但總之,是不好讓你現在就出現的, 如果你爸爸發火,生氣,你父親哄不好的,他還會心疼,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他毫無辦法。”
“此前你不也說過不會給你父親添亂的嗎?”
樓思看了他一眼, 又低下頭, 抿了抿嘴唇, 不知如何說,他是有說過這句話,但有些事情, 他知曉了很多。
他爸爸被關起來。
他爸爸的身體狀況。
見他不說話,紀青伸手想揉他頭發安撫,卻被他歪頭躲過,這小子不喜歡彆人碰他頭。
紀青放下手,“你彆擔心,我和你一起進去,畢竟你爸爸的事情都是我告訴你的,我有責任。”如果他沒有告訴樓思小少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沒有和他說每日過往,也許樓思就不會好奇,不會著急來見小少爺了。
樓思小眉頭緊緊皺著,忽然問,“你是不是也喜歡我爸爸?”
紀青愣住。
樓思腳步不停,上了台階,“我能感覺到。”
紀青沉默了半響,扯了扯嘴角,“小孩子懂什麼?”
“行,我不懂。”樓思沒反駁,小腦袋點了點,他回頭,紀青沒跟上。隔著幾段台階,階梯下的泳池,水麵落有細碎的彩光,那人身姿挺拔,眯起桃花眼笑了笑,兩指並攏在額角向他挑了一下。
俊逸又輕佻。
“好吧,是喜歡,但也隻會止步於此了。”
紀青口中的褚長溪,那麼驕傲耀眼,滿眼星辰的小少爺。
仿佛就應該所有人都喜歡他。
他就該什麼都得到,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就該什麼都如他所願,好讓他無憂無慮,恣意快活。
樓思是不懂大人之間的情感,他隻知道,這半日的相處,讓他心底也萌生了一些想法,他想讓爸爸開心,希望他開心。
褚長溪看起來太過單純好騙,天真的讓人憂心。
“謝謝。”
樓思轉回頭繼續走。
紀青雙手捂臉,想鑽地縫,“謝是個什麼意思?小屁孩懂什麼!”
樓思沒被責罵,也沒有紀青所想父子爭鋒相對的場麵。他們走進客廳時,樓笙已經把熟睡的小少爺送回房間,又下樓,孤零零坐在沙發上,連燈都不開。
他弓著背,雙手交叉,眼睛半垂著,額間發絲垂落,眉骨和鼻梁落在陰影裡,一種無力又無儘的悲傷。
紀青能想到,樓笙又怎會不明白,如果褚長溪不討厭小孩,那麼討厭的隻可能是他。
窗外的風無聲的漏進來,樓思看到這幅模樣的父親,心中不是滋味,父親不止是聯邦星係英雄,也是他的英雄,他對他有著小孩子天生對自己父親的崇拜。
在小孩子眼中,父親總是強大又無所不能。
“父親,”樓思垂下腦袋,“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
“你沒錯,是父親的錯,”樓笙回過神,但沒抬頭,說道,“如果不是我的緣故,你本可以好好在他身邊長大。”
不必這麼多年不得見,見一麵還需偷偷摸摸,連身份都不敢承認。
他什麼都能想到,也什麼都能猜到。
他終究不知道哪裡做錯了,但仍舊把所有的錯往自己身上攬。
樓思眼眶慢慢紅了。
一旁的紀青歎口氣,默默退出去在門外等。
想來之前樓笙真的是太著急,太緊張,才會那副表情對待自己兒子,等回過神來,便什麼都是自己的錯了。
這兩個人。
紀青下到一處台階坐下,門口的人中有幾人過來跟他打招呼,他拉著彆人一起坐,旁邊人聊起政事,他隻仰頭看天色。
良久之後,樓思才出來,旁邊人呼啦啦全走光進去找將軍報備,隻剩下紀青還呆呆地坐著。樓思走過去學他,坐著看天,小手拄著下巴的模樣,成功把紀青逗笑了。
“白為你們擔心了,”他搖搖頭,“一個兩個都不是正常人思維。”
“嗯,紀叔叔不也一樣。”樓思半笑不笑,顯然情緒已經好透。
“跟你父親聊的如何?”紀青挑了挑自己棕色的頭發,似不在意地問,“你父親怎麼說……關於你和小少爺。”
“父親說,我以後可以隨時來見爸爸。”
“那他就不擔心……”
“到那一步再說。”
孩童的聲音稚嫩,但平靜,無所畏懼,“至少現在爸爸喜歡我,不是嗎?”
紀青,“……,你們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