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蒼吾選拔新弟子那日,趕上魔界尋仇,泱泱大宗此時一片慘狀。
蒼吾主峰之一清華峰被無數妖魔占據,黑沉沉魔氣縈繞整個峰石殿宇。群魔最高處有麵目猙獰張牙舞爪的魔獸駝拉著一紗帳軟轎,黑霧凝實的黑紗,隨風飄動,隱約可見一紅衣男子慵懶身影。
紅衣男子今日心緒罕見平靜,慢聲問道,“來了嗎?”
紗帳之外,有人立刻恭敬回道,“還未曾看見。”
男子似笑了一聲,極為短促。
而後,有蒼白手指輕挑紗縵,露出一張美豔驚人的臉。
未顯真形的弑神鞭在他腕處像係上去的普通紅繩,如滴血般的眼眸隔著血水灑成的雨幕望向那群前來迎戰的白衣劍修。
像是在找什麼人。
被那眸光掃過的人皆都心中發寒,這一月以來,男子血洗蒼吾行徑已傳遍修真界。人人都道,魔尊美豔張狂,暴虐嗜血,是為蒼生大患。
男子紅眸,沒什麼情緒。
他們卻從他眼中仿佛看到白骨森森的黃泉路。
“會有何事耽擱——”
男子話還未完,一道銀色劍光自天邊劈破黑霧而來。
冷寒劍意如雪降,眼前血灑瞬間凝結覆霜花,滯在空中。
來了。
紗帳無風自動,湮贐之穩坐椅上,向天邊慢慢抬眼望去。
凝結的霜珠開始碎裂,化作漫天血雨往下落。
被魔氣遮蔽陰暗下的天幕,被一道又一道的劍光撕開裂口,清亮的日光大片大片泄落而下。
浮雲撥日間,一人一劍在散開的黑霧中緩緩現出身形。
玉冠白衣,長發飛揚,風吹的仙人冠下繩結珠玉泠泠作響。
有那麼一瞬,湮贐之恍然又回到了初見那時,仙人未曾變過,就連望向他的眼神也一如那日淡漠疏冷。
好像他們從未曾相知相戀。
好像他從始至終於他而言都是一無關緊要之人。
相伴的百年。
魔窟裡三百年……
他於他,什麼也不是!
背後疤痕傳來隱痛,又熟門熟路彙聚心口。雖已設想過千萬次,可真當對上仙人不曾有半分情緒波動的眼睛,湮贐之還是心口疼的發緊,疼的他難忍避開那目光。
褚長溪,你怎能如此心狠薄情?
怔愣間,腳下傳來仙家弟子歡呼聲,“看啊,那是誰?”
“是小師叔!”
“小師叔來了,還有容澤師叔呐!”
“蒼吾有救,蒼吾有救了!”
……
容澤?
嘈雜喧囂中,湮贐之猛得抬頭看去。
仙人身旁果真跟上來一青衫男子,男子目光快速在仙人身上掃過,語帶擔憂道,“師弟沒事吧?”
仙人轉眸看他,道,“無礙。”
天光遍灑驅散了黑霧,山林明淨,恢複了輕薄仙氣飄渺,仙人與他師兄佇立在雲層,相伴而立,二人一般眉目清絕,一般同仇敵愾。
——真是礙眼得緊!
憑什麼啊?
憑什麼把他扔進魔窟裡,被邪魔啃食了三百年,自己卻和師兄二人神仙眷侶?
憑什麼把他欺負成這樣啊……
手下獸頭扶手化為血霧,湮贐之瞳孔浮現極深的猩光,毀天滅地的痛與憤怒,灼燒他所剩無幾的神智,他白發,似一段一段更白,腕上弑神鞭燃起熊熊焰火。
他抬手,留給下屬一字,“殺。”
說罷,飛身而出,紅衣如一道血光,一鞭揮向那神仙眷侶般的二人之間。
山河塌陷,洪水倒灌,整個天地都似被這一鞭,斷成兩截。
二人如他所料退往相對方向閃開,湮贐之森然冷笑,轉而向青衫男子方向緊追不舍。
一鞭又一鞭。
他越揮越狠,越揮越急。
帶著把人碎成肉渣的瘋狂恨意,向青衫男子,邊揮邊道,“長溪與本尊已拜過天地,他是本尊的人,誰允許你靠近他的!誰允許——”
容澤起初還能抵抗,但架不住他一鞭又一鞭不間斷,且威力巨大,與三百年前相比,簡直大到無可估量。哪怕他現已是分神期大圓滿之境,也很快毫無招架之力。
這人到底經曆了什麼?
他簡直匪夷所思看著眼前步步緊逼,冰冷邪森如浴血修羅的男人,乍見之下,實在無法把他看作三百年前在長溪麵前乖巧聽話的小師弟湮贐之。
餘光瞥向腳下,鞭力所及之地,山林焚毀,已是殘屍遍地,血流成河。
這人……真的瘋了。
【他怎麼這麼厲害了?】
褚長溪被阻在湮贐之揮鞭形成的罡風之外,竟是連進入也進不得
係統:【啊啊啊,瘋子!他覺醒了一部分神力,在這下界,大概無人能與之相抗。】
褚長溪,【……,開個掛。】
湮贐之揮鞭眼也不眨,最後一鞭更是蘊足了魔力,誓要讓鞭下人魂飛魄散。
然而鞭身剛揮出去,便見一白衫身影撕裂罡風陣入內,擋在了青衫男子麵前。